许建锋拎了大包小包,于敏牵着许添宝,和和美美。
遥遥的,许添谊站在窄窗看大院门口,觉得自己落在此地是多余,回去也是多余,真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身后姜连清呼唤:“来小谊,我带你去找妈妈。”她当然也早发现小孩的心思。
于敏看到两个身影一齐出现,不免愣怔。姜连清笑意盈盈,说事情前因后果,然后道:“敏敏姐,小谊本来想一直等你们,我就把他掠回家了,他很乖的,和贺之昭一起看看书写写字,现在你们回来就赶紧说要回家了。”
“谢谢谢谢。”于敏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别客气。”姜连清摸了摸许添谊的后脑勺,“下次再来玩!”
许添谊紧紧跟着走,等进了楼道,外面人听不见也看不到了,于敏迅速冷了脸,数落道:“你跑出去丢垃圾干什么,需要你做这个事情吗?”
许添谊认为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他解释:“妈妈,我把家里打扫了一下,看到有垃圾,就顺便出去扔掉了,没想到忘记带钥匙了。”
于敏低头看自己的大儿子。
临近青春期,许添谊这两年稍微长开了些,眉眼和宁嘉玮年轻时候越来越像。当下的神情中有丝隐约的惶恐和讨好。
她知道,许添谊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肯定。
许添谊的每个行动都有相应的目的,就和宁嘉玮一样。
前天在麻将桌上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她是想要一视同仁,可谁会喜欢这样心机深重的小孩?
于敏说:“谁要你打扫卫生了?事情没做多好,这下还麻烦了人家一晚上!你说……”这是丢她的脸。
旁边的许建锋忽然开口道:“哎呀行了!大过年的,对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于敏不说话了,只掏钥匙开门。那支拖把因为没放好,横卧在门槛前,差点绊了为首的许添宝一跟头。
她忙去扶,又往后瞪了一眼,扭头去了厨房。只有许建锋打量了两眼屋子,说:“这不是挺好的?干干净净。”
“你什么意思?之前不干净?”于敏的声音立刻从厨房冒出来。
许建锋忙称不是。但他这样平日不干活的懒汉,这档口越容易谁都得罪。最后结巴半天,什么话都不说了。
趁大家都没注意到自己,许添谊赶紧跑到客厅。
在沙发和墙壁中间,存在一个无人注意的死角里,放了只不起眼的纸袋子,袋子上印着不知名的保健品和夸张的广告文字,大约是谁路上被发传单的人强塞下的。
但像猫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统统踢到沙发底下,在这普通的纸袋子里,许添谊也把自己得到的所有珍贵宝物都放了进去。现如今袋子里有上次得到的夜光小天使挂件,有之前得到的一本精装硬皮笔记本,还有些杂七杂八、不值钱的文具,还有包他一直没舍得吃的辣条。
许添谊飞快地从外套夹层里掏出游戏机的红盒子。他看贺之昭玩已经发现,这游戏机的声音大得恐怖,如果在家玩,绝对会被许添宝发现将东西夺走。他决意只是永久地珍藏。
刚放好,听见于敏在厨房叫他名字。
走过去,地上都是刚刚许建锋拎回来的年货。于敏拣出其中一样,说:“把这箱牛奶送到对面去。免得别人以为我们是贪便宜的人家。”
许添谊烫手地接下来。这东西不是送给他的,但现在他要做人情送出去,如此越发感觉亏欠太多,像记一笔很厚重的账,日后都要还清。
半小时后,他带着这箱牛奶和借穿的贺之昭的外套出门。走到熟悉的门前准备道谢,开门的竟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许添谊震惊得大脑空白,正酝酿着hello,hi之类的洋文,结果这人直接冲他伸了手,流利道:“下午好。来找贺之昭?”
“下、下午好。”许添谊结结巴巴,像被剥夺母语的人,“我找姜阿姨。”姜连清这才笑眯眯从门后出现了。
许添谊磕绊地说了自己的来意,递出外套和牛奶。姜连清将衣服收下了,那箱牛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不用,牛奶你拿回去吧,你弟弟也可以喝。”
可是我也想感谢你。许添谊心想,因为昨天你在出租车上把我当成你儿子,说我听话懂事。我最想要的就是这四个字。
他千头万绪,无限感激,最后汇集到嘴边,却错成了:“妈妈你收下吧。”
说罢,自己一愣,涨红脸辩解道:“对不起,我,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连清反应过来,哈哈哈笑,笑完看着面前如番茄的红脸,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好烫。她终于把那箱牛奶接了过去。
第11章 干嘛亲我?!
过完年第一天,四个工人上门搬来个大物件,黑色泛着温润的光,象征许添宝正式踏上了琴童之路。
“妈妈,我给你弹曲子听!”许添宝坐上调好高度的琴凳,手开始往黑白键上刨,问,“好听吗妈妈?”
“好听的。”于敏嘴上应着,面容却不算明朗,她正拿刷子沾了浆糊,把收据往记账簿贴——这台钢琴要了许建锋近三个月的收入。但她也明白,这不过是个开始,后面要请钢琴老师上课,家里的支出肯定会变得更加不宽裕。
不过为了孩子,生活质量降低些,两个大人都没什么意见。只要许添宝有兴趣,钱花得多、少都是次要的。再多也值。
许添谊从贺之昭家回来吃午饭,便看到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又挤了些。茶几移到旁边,渡了位置给乐器。但幸好,沙发能拉出床的空间还是有。
他松口气,问句废话:“妈妈,家里买钢琴了?”
宝立刻警觉地扭头,大声道:“这是妈妈买给我的!”希望能杜绝许添谊拥有使用权。
于敏没出声。她在小事上总偏袒许添宝是事实,但至少还有个“宝宝是弟弟,年纪小”的理由。可钢琴这样的贵重物品,如果明说只给许添宝用,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
她头疼地合上记账簿,心里预计按照许添谊的脾气,可能在这上面多少会和宝有些龃龉。
却未想,许添谊无所谓道:“哦,那你弹呗。”就坐到沙发上,随便抽了本杂志看。
宝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有些失落,他重申:“那你可千万记得,连这个凳子你都不许坐!你敢坐我就告诉妈妈。”
许添谊的声音从杂志封皮后面传出来,像绷紧的弦:“不感兴趣,我碰都不会碰。”实际表情是很失落。但因为不想被看见,所以遮了起来。
他对于敏端不平两碗水感到无奈,但通过除夕那日无意中听到的对话,也多少明白了于敏不喜欢他的原因。他无法去杀掉宁嘉玮,只能抹杀他生命中关于宁嘉玮的部分,让自己别那么相似得令人讨厌——
现在他希望通过自己识相的言语和行为,进行可能不是很有用的挽回,以改变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形象。
他知道妈妈肯定希望自己别去争钢琴,所以像橱顶的那罐宝专属的高乐高一样,他也不会争。
此后一周,于敏在于晓桃的介绍下认识了不错的钢琴老师——俄罗斯留学经历,家中奖杯无数,讲课耐心,带过很多和宝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了解完费用,她决定先安排一周一节的课时,但去过一次,听到老师说宝有天赋,别浪费上学前这段黄金启蒙期后,心中很是受用,咬牙将周课时增加到了两节。
紧接着,许添谊就迎来了他的四年级下半学期。
贺之昭的头发在过年时候就有些长了。俗话说“正月剪头死舅舅”,为了避免这不幸的事情发生,他到二月二才剪头发。彼时理发师也刚过完一个又长又好的年回来,拿剪刀的手有丝难以避免的生疏。
最后给贺之昭修剪刘海时,不小心剪出了一个缺口,便是此次悲剧发生的原委。
即便是许添谊,这天清早看到贺之昭,仍不免受了些刺激,陷入诡异的沉默。这好友的新发型,很像那水彩笔包装盒上的西瓜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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