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汤韵的问题看来不太好说出口,她皱起眉头,半晌,面色复杂地问:“阿姨想知道,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问完又接着补充:“你不想回答的话也没关系,只是随便问问。”
……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沈知寒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汤韵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自己的性取向?
联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和段珣之间不寻常的亲密,还有每次饭桌上二老欲言又止的眼神,沈知寒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他垂下睫毛,小声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沈知寒不排斥男孩或女孩,他想等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主动想过这个问题。
听他这么说,汤韵心里有了答案,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知寒……”
“我其实是想问,你和你哥哥……”汤韵说着话,又叹了一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知寒心里一紧,点点头:“我明白。”
——果然,是因为这个。
“你们两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不管是在我和你叔叔心里,还是在外人看来,你们都像亲兄弟一样。”
“阿姨不反对你喜欢男孩子,但是阿姨也希望你体谅我和叔叔,世界上没有任何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汤韵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到后面,语气甚至有些沉重。
沈知寒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说:“我和珣哥……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一直都是我的哥哥,以后也是。”
因为昨晚的醉酒和发烧,他面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一眨不眨地看着汤韵。
第一次觉得说话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短短两句话,他中间停顿了至少三次。
汤韵看出他的虚弱和难过,语气不自觉变软:“知寒。”
沈知寒摇摇头:“我没事。”
他垂下眼帘,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红。
父母去世后,汤韵和段诚远一直都将他视若己出,对他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疼爱,他却和段珣……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他们会多么失望和难过?
沈知寒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段珣的关系,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对不起,阿姨。”再次开口,沈知寒声带发颤,带着极力隐忍的哽咽,“是我太依赖珣哥了,让你们误会,是我不好。”
汤韵眉头紧皱:“知寒,阿姨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沈知寒摇摇头,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变成一颗又一颗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冰凉的桌面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很难过。
如果早点意识到就好了,从他回国之后,他和段珣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亲密,三番五次发生越线,他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只是他作为弟弟对段珣的依赖,还有段珣作为哥哥对他的宠溺。
但是怎么可能?
连父母都看出他们不对。
“知寒……”
汤韵还想说什么,房门突然砰的推开,她抬眼望过去,只见一身西装革履的段珣,皱着眉头站在明暗交界的微光中。
段珣深深看了一眼沈知寒,目光转向汤韵,语气带着几分隐忍:“妈。您怎么在这里?”
汤韵脸上的表情明显慌乱了一瞬,站起身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小珣,你回来了。”
段珣走进来,到近处才发现沈知寒在哭。
他目光暗了暗,直勾勾地盯着汤韵:“您和知寒说了什么?”
即便是迟钝的沈知寒,此刻也察觉到段珣身上不同寻常的寒意。
“您和我爸回美国,想要带知寒一起走吗?”
“什么?不,小珣,你误会了……”
段珣今天跟段诚远在一起,也听段诚远说了他们下个月要回美国的事。
说完后,段诚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旁敲侧击,让段珣注意分寸,和沈知寒保持距离。
所以段珣回家看到汤韵在沈知寒房间,沈知寒还是这样一副委屈又难过的样子,第一反应是他们想要把他带走。
母子二人之间已经是第三次因为这件事产生对峙,段珣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
“我没有打算带知寒走。”汤韵半是气闷半是无奈,“你一定要这样竖着满身刺和妈妈讲话吗?”
尽管如此,段珣的态度仍旧没有半分软化,警惕地看着汤韵问:“所以你们说了什么?”
“哥。”沈知寒轻轻拉住段珣的衣服,“我们没有说什么。”
段珣低头,对上沈知寒不安甚至乞求的眼神,目光中的冷硬终于少了一些,而多了几分克制的心疼。
看见这一幕,汤韵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我只是告诉知寒,你们两个是兄弟,不可以做兄弟不该做的事。”
“什么兄弟?”段珣转头望去,冷冷地反问,“知寒的父母是沈伯伯和陆伯母,他有叫过你们爸妈吗?”
这话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事实如此。汤韵面露愠色,无言以对。
“珣哥。”沈知寒再一次提醒段珣。
段珣终于意识到自己过于应激,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说:“妈,该说的话我上次都说过了,如果您不想同时失去两个孩子,请不要逼我,更不要为难知寒。知寒昨晚喝醉了,半夜又发烧,现在身体很虚弱,医生说他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您不心疼他可以,至少别在这种时候对他说这些话。”
说完,他把沈知寒从沙发上拉起来,最后深深看了汤韵一眼:“我带知寒去休息。”
汤韵没有见过段珣这种态度,一时也动了气:“我不心疼他?我要是不心疼他,我早就……”
没说完的半句话被关门声打断,一同隔绝的还有沈知寒一句怯怯的“阿姨”。
——从小乖巧听话的小孩,第一次用这种充满自责甚至哀求的语气叫她“阿姨”。
汤韵心一揪,面对着安静下来的房间,半晌,颓丧地坐回沙发上。
怎么会这样。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明明看出沈知寒身体不舒服,却还是在他脆弱的时候对他说了那些话。
汤韵低头捏了捏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
段珣把沈知寒带回自己的房间。
沈知寒始终安静地垂着眼帘,像一个任由摆弄的娃娃。只是不平稳的呼吸和挂在睫毛上的眼泪昭示着他的难过,告诉段珣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段珣让他坐在床上,弯下腰来帮他擦掉他眼角的潮湿:“不哭了。”
沈知寒摇摇头:“我没事。”
段珣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对不起。”
沈知寒不知道段珣为什么道歉,今天的事不是他的错。
“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段珣说。
沈知寒想起那次和段珣的谈话,段珣说的“一些无法抵抗的事”,原来指的是来自父母的阻挠和逼迫。
那时他说永远不离开段珣,现在才明白这句话多么天真无知。
沈知寒没来由的想起自己的父母。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会对段珣说“你是知寒的哥哥,不可以对知寒做不该做的事”吗?
也许不会。
他们只会说“知寒开心快乐是最重要的”。
想到父母,沈知微微发颤,无声地落下眼泪。
原本只是有一点难过,忽然间变成了无以复加的悲伤。
——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人,永远离开了他。
——他再也没有家了。
“知寒。”
沈知寒的眼泪像一把利刃,深深刺进段珣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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