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探员,」男人对艾米伸出没拿茶杯的那只手。「航程还顺利吧?」
艾米点点头。「就第三趟飞越大西洋的行程而言,很不错了。」
男人怜悯地微微一笑。「这段时间,这辆荒野路华28就供您和您的团队使用了。」
艾米再度点头,放开他的手,男人则将注意力转向亚歷克。
「克雷蒙─迪亚兹先生,」他说。「欢迎回到英格兰。我是夏安.斯里亚斯塔瓦,亨利王子的侍从。」
亚歷克握住他的手,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亨利爸爸的庞德电影里。在他身后,一名侍从把他的行李搬下车,提向一辆光亮的奥斯顿马汀29。
「很高兴认识你,夏安。我们应该都没料到这会是这样的一个周末,对吧?」
「对于事件的转折,我其实没有想像中这么惊讶,阁下。」夏安平静地说,嘴角带着一抹几乎不可见的微笑。
他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台小平板电脑,转身走向等待的车子。亚歷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在心中阻止自己被这个负责安排王子行程的人给惊艳到,即使这个人超酷、脚步又长又流畅。他摇摇头,小跑步地追上去。
「好的,」夏安说。「您这几天会住在肯辛顿宫的客房。明天早上九点,您得接受『今晨新闻』的访问──我们在摄影棚安排了一场记者拍照会。然后下午你们要去探访癌症病童,在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好的。」亚歷克说。他很有礼貌地没有加上一句:还以为会更糟呢。
「至于现在,」夏安说。「您要随我去马厩恭迎王子。我们的摄影师会在那里拍摄王子迎接你的画面,所以请摆出您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了,王子当然会在马厩等他们去恭迎了。他一度以为这周末会和他想像的不一样,现在却觉得和自己预设的相去不远。
「请您看看副驾驶座的收纳箱。」夏安边倒车边说。「里面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名,您的律师已经审核过了。」他递给他一支看起来很贵的黑色钢笔。
第一页的标题写着:保密协定。亚歷克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至少有十五页左右的满满文字──然后低低吹了一声口哨。
「这……」亚歷克说。「你常做这种事吗?」
「标准流程。」夏安说。「王室的名誉非常重要,一点风险都不能放过。」
本文件中所称的「机密资讯」,是为以下列举之事项:
一、任何由亨利王子殿下、或任意王室成员指示贵宾为「机密资讯」之事项;
二、所有关于亨利王子殿下私人财富与产权之王室财产与财务资讯;
三、任意王室官邸之建筑细节,包含白金汉宫、肯辛顿宫等,以及内部任何个人装修;
四、任意关于亨利王子殿下个人或私人生活之讯息,且从未透过王室官方文件、演说、或授权传记公开过之资讯,包含贵宾本人与亨利王子殿下之个人或私人关系;
五、任意于亨利王子所属个人电信产品中获取之资讯……
这看起来似乎有点……太过头了,很像某种变态财主想要玩活人狩猎时会给你签名的文件。他很想知道全世界最无聊又最无懈可击的公众人物究竟有什么东西好藏的,希望不是活人狩猎这种癖好。
亚歷克对保密协定不陌生,所以他签了名,并在所有需要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缩写。反正除了茱恩和诺拉,他也不可能把这趟旅程的所有无聊细节告诉任何人。
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在马厩前停了下来,他的随扈小组则停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皇家马厩当然既铺张又奢华,和他在德州边界看到的那些老牧场简直是天壤之别。夏安领着他走向围场的边缘,艾米则和她的团队跟在十步远的后方。
亚歷克把手肘靠上白漆栅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穿着似乎有点太寒酸了。他努力抵抗这念头。在任何其他的普通日子,他的斜纹裤和衬衫就已经足以应付街拍的场合,但现在,他久违地觉得自己越级打怪了。搭了这么久的飞机有没有毁了他的发型?
不过话说回来,刚结束马球练习的和亨利也不可能好看到哪里去吧。他大概也是浑身臭汗,看起来噁心得不行。
就像是听到了亚歷克的唿唤,亨利骑着一匹白马从转角处小跑而来。
他看起来既不臭,也不噁心。相反地,他沐浴在炫目而斑斓的夕阳之中,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外套和马裤,裤管扎进高筒皮靴里,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像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脱下头盔,下方的乱发就像是故意造型过的一样吸引人。
「我要吐在你身上了。」当亨利来到听得见的距离时,亚歷克便说道。
「哈啰,亚歷克。」亨利说。亚歷克现在真的很讨厌他比他多出来的那几公分身高。「你看起来……很清醒。」
「因为要来见您啊,王子殿下。」他故意夸张地行了一个礼,很高兴能听见亨利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冰冷的成分。他终于放弃假装了。
「你太客气了。」亨利抬起一条长腿,优雅地跨下马背,脱下手套,并对亚歷克伸出手。一位打扮体面的马伕凭空出现,拉着缰绳将马牵走。亚歷克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任何东西。
「这真是白痴死了。」亚歷克握住亨利的手。他的皮肤十分柔软,也许每天都有御用美肤人员替他去角质和保湿。一名王室摄影师站在栅栏的另一侧,所以他露出迷倒众生的微笑,并从紧咬的牙缝中吐出一句:「赶快把这件事搞定吧。」
「我还宁可接受水刑。」亨利也回以微笑。闪光灯在不远处闪烁。他的眼睛又大又蓝又温柔,而且看起来就很欠打。「贵国应该可以为我安排?」
亚歷克帅气地仰起头,发出虚假的大笑声。「去吃屎吧你。」
「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亨利说。一看见夏安回来,他立刻放开了亚歷克的手。
「殿下。」夏安对亨利点头示意。亚歷克努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摄影师应该已经拍到需要的画面了,所以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车吧。」
亨利转向他,再度微笑,眼神深不可测。「请吧。」
肯辛顿宫的客房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亚歷克从没来过这里。
夏安让一名侍从领他去房间,他的行李已经好好地在一张铺着纺金纱的华丽雕刻床上等着他了。白宫的很多房间都有类似的闹鬼感,那种歷史的气息就像蜘蛛网般悬挂在空气中,不论那些房间多久没有人使用了都一样。他已经习惯和幽灵共处,但现在的感觉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想起的是记忆更深处,大约是在他父母离婚的那个时候。他们是那种就连点个中式料理外卖都得先签共同协定的律师夫妻,所以在升七年级的那个夏天,亚歷克不断在老家和爸爸位于洛杉矶市郊的新住处之间来回移动,直到他们终于定下长期协议为止。
那是一栋座落在溪谷间的美丽屋子,有一座清澈湛蓝的泳池,以及一道用玻璃筑成的墙。他在那里从来睡不好。他会在半夜时熘出临时整理出来的房间,从爸爸的冰箱中偷拿赫拉德冰淇淋,然后光着脚站在厨房中,就着游泳池的蓝色灯光,直接从桶子里挖来吃。
现在他在这个房间里就是那种感觉──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不着觉,又背负着必须完成使命的义务。
他走进和客房相连的厨房,这里的天花板挑高,流理台是光洁的大理石。他已经事先列了一份清单,指定他想要的食物,但显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弄到赫拉德冰淇淋还是太难了──冰箱里只有英国品牌的封装冰淇淋甜筒。
「那边怎么样?」诺拉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变得又尖又细。画面中,她的头发盘在头顶,一只手戳着她的一株窗台植物。
「很奇怪,」亚歷克推了推眼镜。「什么都像博物馆一样。但我应该不能拍给妳看。」
「喔喔,」诺拉挑起眉说。「好神秘唷、好兴奋唷。」
「拜托,」亚歷克说。「真要说的话,这里就只是诡异而已。我得签一份超厚的保密协议,害我觉得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被丢进什么刑求用的地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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