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表他只剩下一个选项──
「我现在到底又招谁惹谁了?」亨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睡意。亨利那里的背景传来「好国王温彻拉斯」的圣诞乐声。
「嗨,呃,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很晚,又是圣诞夜什么的。你应该也有家庭聚会之类的吧,我现在才想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喔,难怪我没朋友,因为我是个混帐。抱歉了,我,嗯,那我──」
「亚歷克,天啊。」亨利打断他。「没关系,现在已经过三点半了,所有人都去睡了。除了小碧之外。小碧,打招唿吗?」
「嗨,亚歷克!」一个清晰而轻快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说。「亨利把他的枴杖糖弄到──」
「够了。」亨利的声音再度出现,接着出一阵闷响,可能是他往小碧的方向塞了一颗枕头。「所以,怎么啦?」
「抱歉,」亚歷克脱口而出。「我知道这样很奇怪,而且你姐还在旁边。呃,但是我这边好像没有人醒着可以接我电话了?我知道我们也不算真的是朋友,也没聊过这种事,但我爸今年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而把他跟我妈放在同一个空间超过一小时,他们就会像抢食物的虎鲨一样打起来。他们刚刚大吵一架,其实这也无所谓,因为他们已经离婚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他妈的抓狂,但我只希望他们能休战一次,让我们能过个普通的圣诞节,你懂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亨利说:「等等。小碧,可以让我讲一下电话吗?别吵。可以,妳可以把饼干拿走。好了,我在听。」
亚歷克吐出一口气,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嘛。但他继续说下去。
告诉亨利爸妈离婚的事──那几年奇怪、动盪的日子,某一天结束童子军露营后回到家、却发现爸爸的东西全部搬走的时候,还有偷吃赫拉德冰淇淋的夜晚──并不像他想像的这么不舒服。他从来没打算在亨利面前顾形象,因为他一开始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亨利怎么想,但现在就只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也许这应该是两回事──和亨利抱怨功课繁重、或是对他掏心掏肺,但他不知道差在哪里。
直到他讲完晚餐所发生的事后,他才发现,一小时已经过去了。亨利说:「听起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亚歷克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嗯,很多人说过他很棒,只是很少人告诉他已经够好了。
在他想到该怎么回应之前,门外传来三声轻柔的敲门──是茱恩。
「啊──好吧,谢了,老兄。我得闪了。」当茱恩推开房门时,亚歷克压低声音说道。
「亚歷克──」
「真的,呃,谢谢你。」亚歷克说。他真的不想跟茱恩解释这件事。「圣诞快乐。晚安。」
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茱恩在床上坐下。她穿着粉红色的浴袍,头发还是湿的。
「嘿,」她说。「你还好吗?」
「嗯,没事。」他说。「抱歉,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是有意要抓狂的。我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最近……有点不太正常。」
「没关系。」她说。她把头发甩到肩后,水珠喷溅到他身上。「我在大学毕业前的那半年也是个爱哭包,对每个人都抓狂。你知道,你不用随时随地兼顾所有人。」
「没关系,我没事。」他反射性地说。茱恩不信邪地瞥了他一眼,而他用光着的脚踢了踢她一边的膝盖。「所以我跑掉之后,情况怎么样了?他们把血迹清干净了没?」
茱恩叹了一口气,踢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后来变成他们在回忆两个人离婚前是最强政坛夫妻的事,还有那时候的日子有多快乐,妈道歉了,然后是威士忌和讲古时间,然后大家就去睡觉了。」她吸吸鼻子。「总之,你说得对。」
「妳不觉得我太超过吗?」
「不觉得。只是……我有点认同爸说的,妈有时候真的……你知道,就是她那个样子。」
「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有今天。」
「你不觉得那是个问题吗?」
亚歷克耸耸肩。「我觉得她是个好妈妈。」
「对,对你来说是。」茱恩的语气不带指控,而是纯粹的观察。「她培养你的方式是依你的需要而定,或者说依你能为她做什么而定。」
「我是说,我知道她的意思啊。」亚歷克阻止她。「有时候想想,爸就这样打包跑去加州参选,这样真的很讨厌。」
「对,但是,你看,妈做的事情不也一样吗?这全都是为了政治。我只是说,妈怎么推着我们跑的,爸的看法其实没错。她身为妈妈,还有其他的义务。」
亚歷克张嘴正要回应,茱恩的手机这时在她的浴袍口袋里响起。「喔,嗯。」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什么?」
「没事,呃。」她打开讯息。「圣诞祝福,伊凡传来的。」
「伊凡……前男友伊凡?加州那个?你们还有联络喔?」
茱恩咬着嘴唇,回讯息时表情有点放空。「对,有时候吧。」
「不错啊,」亚歷克说。「我一直都满喜欢他的。」
「嗯,我也是。」茱恩轻声说。她把手机萤幕锁起来,放在床上,然后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重新整理自己。「所以你跟诺拉说了之后,她怎么说?」
「嗯?」
「你刚刚不是在讲电话吗?」她问。「我以为那是她,因为你从来不跟别人讲这些有的没的。」
「喔。」亚歷克说。他感受到一股无法解释的、叛国般的罪恶感从后颈升起。「喔,嗯,不是。好吧,这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我刚刚其实在跟亨利讲电话。」
茱恩的眉毛向上扬起,亚歷克立刻下意识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是喔。」
「听着,我知道,但我们有些奇怪的共通点,像是同样的情绪困境和恐惧之类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会懂。」
「我的天啊,亚歷克。」她扑向他,给了他一个粗鲁的拥抱。「你交了新朋友耶!」
「我明明就有朋友!放开我!」
「你交朋友了!」她用指关节揉着他的太阳穴。「我好以你为荣喔!」
「我揍妳喔,闭嘴啦!」他从她的手中滚开,落到地上。「他不是我朋友。我一直都想跟他对着干,就只有这么一次我选择跟他说真心话好吗。」
「这就叫朋友,亚歷克。」
亚歷克的嘴开开阖阖了几次,最后他指向门。「妳可以滚了,茱恩!去睡觉了!」
「不要。快点跟我说细节,你这个新的好朋友可是个贵族欸!你都偷偷来。谁想得到啊?」她从床沿看着他。「我的天啊,这就跟那种恋爱喜剧一样,一个女生请了一个男伴陪她参加婚礼,最后真的爱上他的那种故事。」
「完全不是那样好吗。」
在员工把圣诞树打包收起来之后,计画就开始了。
他们要布置舞会场地,要完善菜单,还要核准Snapchat的滤镜。亚歷克整个十二月二十六日都和茱恩一起待在社交秘书的办公室,自从去年其中一名比佛利山娇妻的女儿从圆形楼梯上摔下去之后,他们就不得不设立一份免责声明;亚歷克到现在还是很意外,她当时居然没把手中的玛格丽塔洒出来。
又到了举办白宫三巨头传奇香蕉跨年派对的时间了。
技术上来说,这场舞会应该要叫新美国跨年舞会,不过深夜节目的主持人称之为千禧世代特派晚宴。每年这个时候,亚歷克、茱恩和诺拉都会邀请三、四百个朋友、打过照面的名人、前任暧昧对象、有可能的政治人脉、或是其他有权有势的二十几岁年轻人,挤满二楼的舞厅。这场派对名义上来说是个募款活动,为慈善机构募得了鉅额款项,又为第一家庭赢来良好的公关形象,就连他妈妈都许可了。
「呃,不好意思。」亚歷克坐在一楼会议室的桌边说道。他一手拿着满满的彩纸样本──他们想要比较高调的金属色系,还是更低调奢华的深蓝和金色?──一边瞪着手上最终版的邀请名单。茱恩和诺拉满嘴都是试吃的蛋糕。「是谁把亨利的名字放在这的?」
诺拉透过嘴里的巧克力蛋糕说:「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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