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总统候选人的辩论会是在三周后。他甚至没有工作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只能在那里反覆琢磨、反覆焦虑,并进行又长又折磨的慢跑,直到他的脚起水泡才满意。他想要把自己给烧了,但他又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自焚。
有一天,他在下班时间去国会山办公室,准备把一箱跟他爸爸借来的文件夹还回去。他听见下方楼层传来微弱的马帝.华特斯的歌声,然后他脑中灵光一闪。他的确还有一个可以发洩怒火的目标。
他看见拉斐尔.路那正在自己办公室打开的窗边,静静地抽着菸。窗台上摆着一个满出来的烟灰缸,还有两包空的万宝路菸盒和一个打火机。当他听见甩门的声音转过头时,他被吓得咳出一口烟雾。
「那鬼东西会害死你的。」亚歷克说。同一句话,他在丹佛的那个夏天说了五百次,但现在他的意思是,我真希望你死一死好了。
「小子──」
「别那样叫我。」
路那转过身,把菸捻熄。亚歷克看见他下巴的一条肌肉紧绷起来。虽然他看起来一如往常的英俊,但此时的他还是惨不忍睹。「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少来这套。」亚歷克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种跟我说话。」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和一名国会议员说话吧。」他平静地说。
「当然知道,大人。」亚歷克说。他朝路那走去,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真是伟大的工作啊。你要不要告诉我,那些投票给你的人,现在对于你当杰弗瑞.理查的小叛徒有什么看法啊?」
「你到底来这里干嘛,亚歷克,嗯?」路那纹风不动地问道。「你要来跟我打架吗?」
「我要你告诉我原因。」
他的下巴再度紧绷起来。「你不会懂的。你太──」
「我发誓,你要是敢说我太年轻,我就要抓狂了。」
「你现在不是已经抓狂了吗?」路那温和地问道。亚歷克脸上一定是闪过了非常危险的表情,因为他立刻举起了一只手。「好吧,时机不对。听着,我知道。我知道这看起来很鸟,但是──此刻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事正在运作。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家庭为我做了什么,但是──」
「我不在乎你他妈欠了我们什么。我相信你的。」他说。「不要说我不懂。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能耐、知道我经歷过什么。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就会懂的。」
他现在和路那之间的距离近得足以吸入他的菸味,而当他直直看着他的脸时,他突然觉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黑眼圈,和凹陷的脸颊有些似曾相识。这让他想起亨利在特勤组车上时的脸。
「理查是不是有你的把柄?」他问。「他逼你的吗?」
路那犹豫了一下。「我这么做是因为这是必要之恶,亚歷克。这是我的选择。不是别人的。」
「那就告诉我原因。」
路那深吸一口气,然后说:「不。」
亚歷克想像自己挥拳击中路那的脸,然后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你记得在丹佛的那天晚上。」他思量着说道,声音颤抖。「我们叫了披萨,你给我看了那些你帮忙辩护过的孩子们的照片。我们还喝了那瓶好喝的苏格兰威士忌。我记得我躺在你办公室那张丑地毯上,醉得一塌煳涂,但是心里却想着:『天啊,真希望我能像他。』因为你很勇敢。因为你为了某些事情站出来奋斗。而我忍不住一直去想,为什么在每个人都知道你的那些事之后,你还能坚持做你在做的那些事。」
有那么一刻,亚歷克以为他终于动摇了路那的内心,因为他闭上了眼,靠向窗台寻求支撑。但当他再度面对亚歷克时,他的眼神十分强硬。
「没有人知道我的事。他们知道的甚至不到一半。你也是。」他说。「老天,亚歷克,拜托,别变得和我一样。找另一个人当成榜样吧。」
亚歷克已经被逼到极限了,他咬着牙说。「我已经变成你了。」
这句话悬在半空中,在他们之间凝结,就和那张被踢翻的椅子一样沉重。路那眨眨眼。「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你搞不好比我还早知道。」
「你不是──」他结巴地开口,试着把这个话题结束掉。「你和我不一样。」
亚歷克稳住自己的视线。「够像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好吧,孩子。」路那终于啐道。「你想要我当你的导师吗?那听好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去找个好女孩结婚吧。你比我幸运──你可以这么做,而且这甚至不是个谎言。」
亚歷克说的下一句话实在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自己,只能赶在最后一秒翻译成西班牙文,以免被人听见:「Sería una mentira, porque no sería él.」那就会是个谎言,因为对象不是他。
他立刻就知道拉斐尔听懂他的意思了,因为他倏地向后推了一步,背撞上了窗台。
「你不能告诉我这件事,亚歷克!」他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疯狂翻找,直到他挖出另一包菸。他摇出一根,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起打火机。「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你这场选战的敌人!我不能听你说这些!你这样到底要怎么当一个政治家?」
「谁说政治家就一定要说谎、要躲藏、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政治就是这样,亚歷克!」
「你什么时候相信这套了?」亚歷克咒骂道。「你、我、我的家人,还有帮我们助选的这些人──我们一直都是走诚实路线的!我不想要成为一个拥有完美门面和二点五个孩子的政治人物。我们不是决定这是为了帮助人民吗?这是为了更高使命的奋斗不是吗?这和让人们见识到真正的我,哪里有冲突了?你到底是谁,拉斐?」
「亚歷克,拜托。拜托了。老天。你得走了。我不能知道这件事。你不能告诉我。你得更小心一点。」
「天啊。」亚歷克的声音变得苦毒,双手插在腰上。「你知道吗,那甚至不是信任。我之前是信仰你的。」
「我知道。」路那说。他现在甚至没有看着亚歷克。「我希望你没有。现在,你真的得离开了。」
「拉斐──」
「亚歷克。出。去。」
所以他就照做了,并在身后把门甩上。
回到官邸之后,他试着打给亨利。亨利没有接,但是回了他一封讯息:抱歉,在和菲力说话。爱你喔。
他在床底下的黑暗中摸索,直到他的手指摸到它:一瓶美格波本威士忌。紧急备用瓶。
「干杯。」他低声说,然后拔起瓶塞。
寄件人:A <agcd@eclare45.com>
收件人:亨利
主旨:关于地图的烂比喻
H:
我喝了很多威士忌,所以请多担待了。
你有一个小动作。一个小动作。让我为之疯狂。我一直会想到它。
你的嘴角会有一个小小的弧度。你会瘪起嘴角,看起来好像你很担心你忘了什么事。我以前很讨厌这个表情。以前一直觉得你那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但我吻过了你的嘴唇,吻过了那边的嘴角,还有它拉扯过的地方,好多好多次了。我已经记住了,刻在你这个人的地图上了。你的身体是我还在制图的一个世界。我现在知道了。我把这一点记载在符号表上。你看这里是比例尺。我可以把它等比例放大,把你的经纬度都读出来。我可以背出你的座标。
你的这个小动作,你的嘴,你的嘴角移动的方向。你这么做,是为了不要让别人看穿你。不要让那些人从你身上予取予求,那些空洞、贪婪的手爪。别把真实的你给出去。你那颗奇异、却完美的心。那颗悬挂在你体外的心。
在你的地图上,我的手指总是可以找到威尔斯的绿色丘陵。冷泉和白色沙滩。古老的你是由一颗石头雕刻而出,神圣而不可侵犯。你的嵴椎是一座我迫不及待想要翻越的山脉。
如果我能把你摊在桌上,我能用手指找出你嘴角拉紧的地方,我会把它抚平,并在你身上标记圣人的姓名,就如同所有的古地图一般。我现在懂他们的命名法则了──圣人的名属于奇迹。
有时候,让人看透一点点的你吧,甜心。你有太多值得让人挖掘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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