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离世的悲痛,怎么可能只用几个小时就能完全消化?
莫辛性格虽然冷漠,但冷漠不等于冷血,梁秋驰深深明白,这个习惯用冷硬外壳武装自己的人,内心其实是极度渴求着爱意的。
不然他也不会执着地追寻了自己八年。
梁秋驰握住莫辛的手,“莫辛,我希望你可以更依赖我一点。”他稍稍用力攥紧,“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可以大哭,可以尽情宣泄你的情绪。”
莫辛抿着唇,静静看着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半晌说:“我想你再抱抱我。”
梁秋驰倾身靠过来,结结实实地抱住他。
莫辛将头埋进他的颈间,男人宽厚有力的胸膛给足了他安全感。
他闷声叫了他一声“驰哥”。
梁秋驰回应他:“我在。”
“别离开我,”莫辛紧紧抱着梁秋驰,“不要受伤,不要流血,不要不告而别。”
他这半天一直在回忆他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印象中,父亲总是对他横眉厉声,和面对公众时展现出的亲和形象出入很大。
从小到大,他们父子相处的时光不算多,气氛也多数紧张又严肃。
可不知怎么,现在莫辛完全想不起父亲曾对他的那些严词批评,反倒是当初自己练枪练到快要崩溃时,父亲用宽厚手掌握住他抖个不停的手腕要他坚持的画面,一直盘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长大后,父子间的交流变得更少。
尤其最近这几年,莫辛不要命似的在前线冲锋陷阵,很少回家。只因他去年中了黑枪,莫正宏命令莫启必须把人带回家卧床养病,两人才得以短暂见面。
严格意义上讲,那是他们父子最后一段相处的时光。
莫辛本以为自己对亲情的需求度并非普通人那样深厚,他甚至也曾对梁秋驰说过可以割断与家庭的纽带不顾一切跟他走,仿佛亲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个名称代词而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比想象中的要难过、愧疚和遗憾。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梁秋驰曾经用“亲情”这个理由咬牙推开他的良苦用心。
原来,人总是在失去某样东西后,才懂得它的宝贵。
莫辛喃喃低语,后悔曾说过那些自私的浑话。
梁秋驰将莫辛抱进怀里,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要温柔:“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第69章
梁秋驰将莫辛抱回卧室,两人像连体婴似的,睡觉也搂着不松开。
莫辛睡眠浅,内心又低落郁结,天不亮就醒了过来,窝在梁秋驰的怀里安静望着窗外熹微的天光发呆。
梁秋驰醒来后,见他眼下乌青,问:“醒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莫辛一手搭在他腰间,嗓子有点哑,“刚醒。”
梁秋驰揉揉他的发顶,“饿了没有?”
“嗯,想喝粥。”莫辛点名要他做饭,梁秋驰欣然答应,又抱了他一会儿,便下楼去给莫辛熬粥。
莫辛像只黏人的猫,跟在梁秋驰身边寸步不离。
梁秋驰在厨房切肉丝,莫辛就坐在外面的餐台边,直勾勾盯着他看。
等粥熬煮出香味时,乌雅惠披头散发地从楼上游荡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冲戴着围裙的梁秋驰竖了个拇指,“贤惠。”
她打个哈欠,坐到莫辛身边,同他一块等着开饭。
“如果你说没做我的那一份,我可跟你急啊。”
“做了,马上就好。”梁秋驰站在砂锅前拿勺子搅拌两下,粥香四溢,咕嘟咕嘟的声音让莫辛听着舒心不少。
过了片刻,文森也下了楼,见梁秋驰也给自己盛了粥,他受宠若惊,连忙进厨房帮忙拿餐具。
四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喝粥,乌雅惠有心问一句莫辛怎么样,但看他喝粥喝得认真,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
莫辛埋头将粥喝完,放下勺子看眼墙上的石英钟,沉默地走到一边把大厅里的幕布投影仪打开。
新闻频道里,主持人正在口播新任总统雷尼斯的履历,屏幕上播放的是今天一早雷尼斯在教堂与他的支持者们一同合唱的活动画面。
梁秋驰走到他身边陪他看了一分钟,然后拿过莫辛手中的遥控器,换了频道。
不过其他电视台播放的内容,几乎如出一辙。
梁秋驰掏出手机摆弄几下,打开投屏功能,宽大的幕布上黑了两秒,再出现的就是一条熟悉的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每个人都高举手幅或标语,领头人激愤大喊着让雷尼斯下台。
“这是什么?”乌雅惠和文森听到动静,纷纷放下碗筷跑过来。
梁秋驰说:“示威游行。”
莫辛一眼认出,游行地点应该是圣洛里安城区的中央广场,这里距离联邦的总统办公室最近,也是圣洛里安著名的地标式建筑。
“不止是联邦首府,”梁秋驰点击手机屏幕,幕布上的游行画面从一个逐渐增至九宫格,“各大州郡的首府也有抗议示威。”
乌雅惠想起昨夜他打了半小时的电话,“都是你组织的?”
梁秋驰摇头,“只有圣洛里安是,其他地方是自发的。”
游行人群除了部分刻意煽动气氛的卢戈人员外,百分之八十都是雷尼斯的反对者。对于雷尼斯提前任职一事,他们本就心生不满,再加上在这敏感时期,莫正宏突然遇刺离世,更是容易给人以很多揣测的话柄与空间。
他们强烈抗议新任总统的宣誓就职,并要求联邦彻查莫正宏遇袭一案。
他们不想要一个谋杀嫌疑犯做联邦的当家人。
梁秋驰略带不忍地看向莫辛,“抱歉,这件事不得不借用你父亲的事做文章。”
这相当于揭人伤疤,而且他没有提前和莫辛商量。
莫辛摇摇头,“我懂。”
眼下趁雷尼斯还未站稳脚跟,游行示威的效果能发挥到最大,时机稍纵即逝,若不抓住,以后会更难办。
临近中午,抗议人群已来到总统办公室所在的街区,由于有警备力量的防御,队伍无法再前进,他们便在烈日之下静坐示威。
有媒体闻风赶来,借航拍机将堵得严严实实的整条街道收入镜头之中,然后曝光在网络上,大肆渲染。
一场舆论战在悄无声息中正式拉开序幕。
中午十分,莫启风尘仆仆回了家,他神色疲惫,没顾上吃一口饭,上楼回房间快速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后又大步往门外走。
临上车前,他又折返回门口,对莫辛说:“父亲的葬礼还需要你多用心。”粗粝的嗓音像把破风箱,他自己都意外地怔了一下,“这两天我要一直待在州政府那边,抽不开身。”
莫启说完,拍拍门框转身要走。
莫辛忽然叫了他声“大哥”。
莫启回头,“嗯?”
莫辛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多喝水。”
莫启不禁又是一怔。
二十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莫辛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语。好像一夜之间,他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弟弟就忽然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他欣慰地冲莫辛一笑,走去上车的步子都变得有力起来。
对于莫辛的细微改变,梁秋驰也深感触动,他自知一个人的成长必然要经历痛苦,而这些苦痛,也只能莫辛自己扛下。
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默默陪在一边,在莫辛需要的时候张开双臂让他靠一靠。偶尔再帮莫辛处理下葬礼流程的相关琐事。
莫正宏的葬礼定在了他去世后的第十天。
他身为丹加州州长,在任期内政绩不俗,颇受州内民众的爱戴。州政府特设的治丧小组为悼念他,经莫家兄弟的同意,在葬礼前特意举办了一场为期三天的追悼会,不少人远道而来,只为送这位州长最后一程。
灵堂内外,俱是一片鲜花的海洋。
葬礼这天,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但墓园外还是聚集了不少自发前来送行的人群,州办公厅不得不临时加派人手,到现场维护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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