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脸上半点惧意都无,反倒向前顶了一步,镜片后的眸子狐眼一般的吊着,四平八稳的说道:“可是我知道怎么妥妥当当的处理他们。”
“...什么?”宋吉祥的气势顿然少了两成,他想到了几日前方元轻松打发了来闹事的细瘦男人,并与对面超市缔结了7日友好条约,“你知道怎么处理?”
方元皮笑肉不笑,贴近宋吉祥的耳朵:“自然。这事不难,处理好了,他二人还能为你所用。”
宋吉祥用肩膀蹭蹭发热的耳朵,气势又跌了五成:“...那...那你说说。”
方元起身,目光轻慢:“叫声爸爸来听听。”
“你他妈...”
言未必,少年就破开宋吉祥抓着衣领的手:“既然宋总不愿意,那我就先走了,我还得去趟财务部,将今天的工钱领了,毕竟我已经被您开除了。”
脚步声起,由近至远,毫不留恋。
“欸,那个...方...”宋吉祥一句话摔成八瓣儿,最后无奈跳下货堆,疾步追上方元,将他推至无人角落,“真的能成?”
“能成。”
“必须叫爸爸?”
方元无情:“必须。”
“成,我晚上去你店里叫给你听,现在劳烦您帮我处理一下。”宋吉祥开始嬉皮笑脸。
方元也没想真听,怕脏了耳朵。他放松姿态,靠在墙上,儿戏一般的问道:“开除我?”
“必不可能。”宋吉祥迅速作答。
“以后...?”
“从此不提此事。”
“你的态度?”
宋吉祥暗暗磨牙:“恭恭敬敬。”
方元展眉:“希望宋总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
第9章 烤土豆
北方气温升降陡然,没什么温柔过度,十分嚣张豪横。
宋吉祥牵着大头,在深夜的街头哆哆嗖嗖的冻成了一条狗。
大头:......请问我应该冻成什么?
推开面馆的门,宋吉祥本以为会热气扑面,却暖意寥寥无多。
“怎么这么冷?”宋吉祥四下寻找暖气,入眼皆不见,他撅着屁股往桌子下看。
方元靠着厨房门橼,撩了一眼那屁股,挺翘结实,长在宋吉祥身上,可惜了。
方元收回目光,淡淡而言:“别找了,这房子是私搭乱建的,不通暖气,需要自己烧炉子取暖。”
宋吉祥直起腰,看向窗下,在一堆杂物之下寻到了炉子,再往上是破窗而出的炉筒,玻璃上开得孔洞不圆,丝丝缕缕透着风。
“你怎么不烧炉子?降温了没感觉?”
方元无所谓:“懒得弄,也不太会。”
宋吉祥白了他一眼,觉着这人矫情,本是丫鬟命非要弄个小姐身子。
他把炉子上的杂物清理干净,到室外墙根搓了煤球、拾了绊子,以报纸引火,没多大功夫便将炉火生了起来。直起身,又寻来两个土豆扔进了炉火里。
火光跳动,烧得这一隅暖意融融。大头趴了过来,参差焦干的毛发被暖黄色的火光一映也变得好看起来。宋吉祥扯过一个小凳子,坐在炉子前伸出手烤火,脑袋歪向方元,口气诚恳的与他商量:“哥帮你生了火,那声爸爸就免了吧。”
方元挑眉,没说行或不行,转身进了厨房,起锅烧油,做了三碗热汤面。
冷夜、旧屋、热面,宋吉祥忽然鼻子泛酸,他常年在社会底层摸爬,却对人间烟火无比欣慕,筒子楼内锅铲相碰的声音,油烟满室的呜糟,都是他求而不得向往。多少年没人正经给他做过一顿饭,下过一碗面了,虽然身在餐馆,可小白脸的这碗面似乎同买来果腹的快餐不同,不是卖给任何顾客皆可的商品,而是专属于宋吉祥的人间烟火。
宋吉祥正在感动,捧着面碗经历一番心里震荡,可就在这个档口,方元的话却冷冰冰的传来,打破了一厢情愿的温情。
“宋总不先扫个码吗?”
宋吉祥硬生生将眼里软糯的情谊压了回去,黑着脸起身去扫码付钱。
“大头的算我请了。”方元又说。
一句话扎了心窝子,宋吉祥怒意明显:“你就不能请我,让大头付钱?”
方元瞧瞧大头,大头:“......”
一碗面唏哩呼噜见底,宋吉祥放下面碗摸烟,香烟用炉火点燃,顺手翻了翻土豆。
“李增辉和王超真会为我所用?”他终于问了句正经的。
今天上午,宋吉祥按照方元传授的方法,将两人各打了五十大板,板子不重,浮皮潦草。
斥了李增辉没有证据胡乱指摘同事,训了王超小事大闹损了超市形象。并责令两人回去梳理工作流程,隔日报至总经理处。
然,这只是表面文章。私下里,宋吉祥约了王超,一脸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样,为了不再让他受小人搅扰,责令他报备所有供货商信息,并且择时召开供货商见面会,了解实际情况,堵住悠悠众口,为王超伸冤昭雪。
王超黑面,但宋吉祥为他忧心忡忡,因而不得不应下,回去安排一应事宜。
另一边,李增辉同样被约见。宋吉祥高度肯定了他的一心为公,并委婉的指出他的品控报告出具得并不专业,因为不专业,所以不权威,自然没人畏惧。宋吉祥打算送李增辉去专业部门进修,并告知如果品控部的标准制定得科学规范,以后自己便是品控部的靠山。
李增辉离开的时候千恩万谢、踌躇满志,劈开空气脚下带风,一副势为大事之态。
方元挑了一口面条,入口无声,颇为优雅。吃相豪迈的宋吉祥对此嗤之以鼻,却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咽下口中的面,方元才回:“现在李增辉已经为你所用,超市选品控品是大事,他今后行事若不过分,能保证百分之八十的公正,你可以给他三分颜面。”
“至于王超,你将他独揽的大权收回了一些,打破了他对供应商择选与管控的一言堂,以后吃拿卡要也好,买低卖高也罢,他都会三思而后行的,起码不会做的太过分了。”
“我想换掉王超可行吗?”宋吉祥问道。
“暂时不行。”方元摇头,“他盘踞采买数年,四方关系根深蒂固,你刚刚接手超市,正是势微之时,不能与他硬碰硬。对于王超,你要与他慢慢博弈,不能急于求成,在拉扯中一点点收权,直到他已经不能完全掌控局面,便只能任君处置了。”
方元算计人的时候吊着狐眼,镜片泛着荧光,唇角微微勾着,似乎有些享受。宋吉祥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小白脸有些可爱,有别与平日的淡漠轻忽,像剥了画皮的妖精,漏了真正的性情喜好。
觉得有趣,他便引着方元多说几句:“需要这样的算计,还真是麻烦。”
方元乜了一眼宋吉祥,不咸不淡的说道:“麻烦?这种情况是最好处理的,也是对你最有利的。若是这两个人不吵不闹你更头疼。”
“为何?”
“你说李增辉和王超为什么势同水火?”见宋吉祥一脸懵B,方元暗自叹气,“自然是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王超买低卖高,进得自然多是次品,他又独贪惯了,不肯与李增辉分赃,李增辉自然要处处与他为敌。不过也好在这两个人不和,咱们才有机会分而治之,若是两个人穿一条裤子,这局面咱们还真不好扭转。”
咱们...!
方元此番论断让宋吉祥颇为震撼,但仍不及一个他口中的一个“咱们”动人心魄。
宋吉祥14岁那年父母相继离世,至此独活于世,日日形单影只。家中空寂,为了热闹,他做了街溜子,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别人笑他跟着笑出眼泪,别人怒他跟着怒不可遏,别人骂娘他跟着遛缝,别人生事他跟着助威。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而他最不喜的时光便是夜幕初垂,熙熙路人,方向皆是归家,连街溜子都被家人催着回家吃饭,只有宋吉祥无人催促,任凭他鬼混到何时,从无人惦念。此后六年,皆是混沌而过,没人将他当做自己人,他也从不觉得自己与谁亲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