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红痕意味着什么方元在清楚不过,拜宋吉祥所赐,整个冬天他穿得最多的就是高领衣服。
迅速收回目光,方元全当没看到。
“宋总都告诉你了吧?我的那些...糟心事。”曾帆垂着眸子咬了一口包子,翕动的睫毛出卖了他此时窘迫的心迹。
“什么?他没和我说过什么。”
曾帆抬眸看了一眼方元,他有些意外。宋吉祥与方元的关系他心知肚明,甚至最初两人不对盘时,他便看出了他们之间频闪的火花,他以为凭宋吉祥对方元的言听计从和全然信任,自己那点丑事一定也会被合盘托到方元面前,谁知方元却至今不知。
“我...”曾帆自嘲的笑道,“可能宋总是想给我留着面子吧。不过现在我已经无所谓面子不面子了,方助理,我打算辞职了。”
他知道这家超市现在谁在做主,因而辞职的事他说了第二次。
方元放下筷子,宋吉祥办公室连纸抽都没有,他只好用餐包自带的劣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慢条斯理的问道:“曾店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呢?有更好的去处了?”
曾帆苦涩的摇摇头:“没,我现在的工作,是我历来做过的工作中最好的了,我很知足。”
“那为什么要走?”
沉吟了好久,曾帆抬起头无奈而言:“...因为家里有条恶狼。”
曾帆家里的恶狼盘踞已久,若要追溯因始,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曾帆六年前21岁,在一家副食商店做理货员,每至周末人流激增时,商店总要雇佣一些短期工,李立便是其中一员。
小地方的经营者法律意识淡薄,李立当时只有16岁,刚刚上了高中。
曾帆没什么亲人,从小独居,虽不善言辞,但性子温和,李立叫他一声哥,他便对他照顾有佳,有时连一些李立偷奸耍滑犯的错误也一并承担下来。
直至一日,一个染着黄毛的男孩在下班路上拦住了曾帆。
初夏时节,柳絮正飘。那男孩蹲在一颗歪脖子老柳树下,寸头上扎了一层白色柳絮。
指间的长烟刚燃,脚边几散落了几个烟头,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你叫曾帆?”那男孩问得嚣张懒散,甚至都没有起身,“李立的哥哥?”
曾帆一怔,随即点头认了下来:“找我有事?”
“有。”那男孩慢慢站了起来,个子出乎意料的高,“你弟欠钱,没能力偿还,让我来找你要。”
鼓弄了一口烟,欠条在烟雾中送了过来。
一张500元的欠条,上面签着李立的名字,按着红泥手印。
曾帆蹙眉,他认得李立的字迹,毫无疑问这张欠条出于他手。
“我和李立只是同事关系,他叫我一声哥,只是职场上的尊称罢了,这钱,我不会替他还的。”
言罢,曾帆转身想走,却被男孩叫住,他话音里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十恶不赦:“李立这钱拖了可有一阵子了,今天再不清帐我就去学校找他们校长要,曾帆哥哥,你说李立会不会因此被退学?他好像是农村考到三中的吧,据说为了供他上学,他妈的手术都不做了。”
“啧啧,真是可惜。”男孩摇着手中的欠条,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
“等等。”曾帆叫住男孩,犹豫了片刻他掏出老旧的手机拨给李立。李立是寒门学子,这正是曾帆照顾他的原因,而在一些方面,曾帆又不能认同他的做法,比如工作中偶尔的偷奸耍滑,再比如上学没几天就买了一部手机,虽然是二手机,但对于一个贫瘠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电话接通了,李立哭哭啼啼,将借钱的理由说得极其高尚,并保证日后会将钱还给曾帆。
放下电话,曾帆去银行取了钱。钱递过去的时候他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男孩问到:“李立为什么借钱?”
男孩噗的一声笑了,将钱抽到手中,咬着烟回道:“就是他电话里说的原因啊。”
此后,曾帆又帮李立还过两次债,金额不大,但对于月入微薄的曾帆来说,也是不小的支出。
来收账的黄毛每次都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叼着烟擒着笑,一脸坏相。
“你也给我做哥哥吧,我比李立听话,还比他高比他帅,好不好曾帆哥哥?”
第45章 善心
“你也给我做哥哥吧,我比李立听话,还比他高比他帅,好不好曾帆哥哥?”黄毛扬着笑脸问道。
曾帆听出话中的奚落揶揄,垂眸不说话,男孩儿便蹲下来望着他的眼睛:“我可比李立强多了,他就一个怂包。”
“回去告诉李立,我今后一分钱都不会替他还了。”曾帆将欠条撕碎,想要洒在黄毛面前,又觉得有些过分,便团在手心中揉搓。
黄毛笑得更厉害了,烟灰被斗得噗噗掉落,露出嫣红的一个圆点。
“他来求你,哭哭唧唧,甚至给你跪下,说那些钱都是给他妈买药欠下的你也坚持不替他还钱了?”
曾帆微微敛眉犹豫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又会心软。”黄毛上下打量了一遍曾帆,擎着烟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善良的人。”
“善良”两个字音调奇怪,拐着弯的咬着重音。曾帆听得出好赖话,留下一个不具威力的白眼,转身便走。
“你家里那个是黄毛?”方元问道。
曾帆边收拾食盒边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叫仲清斌,小我三岁。”
手上的动作停顿了半刻,曾帆才接着说道:“几个月后我又见到他了,倒在我住的小巷子里,肚子被人扎了一个窟窿,血留了一身。”
“你救他了?”
正午的阳光从窗子鲁莽的射了进来,曾帆觉得热,又拉了拉高领毛衣。他还记得倒在血泊中的大男孩的样子,面色苍白却依旧带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捂着肚子虚弱的欠嘴:“呦,这不是曾帆哥哥吗?最近你的好弟弟找没找你?”
如果事可重来,曾帆一定会目不斜视的越过他,打开房门然后重重地合上,将这个孽障彻彻底底的隔绝于自己的人生之外。可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人生也不会重新来过。27岁的曾帆眼睁睁看着记忆中21岁的自己慌忙的为那个血泊中的人止血,沾着鲜血的双手掏出电话急匆匆的叫了救护车,在那头虚弱的恶狼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迈出了走入深渊的第一步。
“然后他就缠上你了?”方元犹豫了片刻,“曾店长,你是gay?”
“我...”曾帆红了脸,“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对同龄的女孩也萌生过好感,但那段时期感情总是不顺,后来我才知道都是仲清斌搞的鬼。”
“他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又说自己没有地方住,我怜他孤苦,就...让他住到我家里来了。”
引狼入室,方元低低的啧了一声:“是他逼你和他在一起?”
“...也不是,”曾帆的脸更红了,蓦然而至的红霞让他普通的面容看起来多了几分引人流连的魅力,“他就是摸准了我不会拒绝的性子,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让我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曾帆知道自己落入了恶狼的圈套这件事,是在他和仲清斌滚了半年床单之后。
那天仲清斌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搞了不少钱回来,一高兴便喝了点酒。酒后冲动,拉着曾帆好一通折腾。事毕,也不准曾帆去清理,就着姿势依旧压着他,小幅度的动作,像撒娇一样缠人。
“曾帆哥哥,你知道你有多好骗吗?”每至动情时,他总爱叫曾帆哥哥,这四个字好似C情剂一样,总能收获不一样的效果。
这种时刻,曾帆一般不会与仲清斌搭话,以既往的经验,他即便轻嗯一声,都会让这个大男孩欺辱得更甚。
仲清斌喝了酒,比以往的话要多:“你这种不会拒绝别人的性格,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能将你吃干榨净,骨头渣都不剩。”
曾帆能想到的将自己吃干榨净只有身上半大不小的男人,他放弃缄默,轻声抱怨:“只有你在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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