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子缓慢地行走在泥土小路上,路上的木棍石子众多,希伯来不放心地抓住严景林轮椅的后方架子,跟随着轮椅缓慢地走着。
轮椅的速度在希伯来的制止下越来越慢,直到犹如以一个老妪一般,这样的速度若是让旁人看见恐怕只会觉得 有些离谱和好笑,然而严景林什么也没说。兀自纵容着在身后担忧着他的人。
两人渐渐走出薰衣草花丛,浓郁的香气渐渐浅淡,伴随着的是路旁不知名的野花。教堂在身后远去,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只露出一角。
在即将转弯的时候,严景林侧身呼唤希伯来。
“希伯来。”严景林的眼神冷静,表情平淡,他的目光落在希伯来身上,在希伯来看过来的时候,又落到了远处的教堂上。
“严先生,怎么了?”希伯来微微俯身。“是后背不舒服吗?我就说您不应当坚持的,起码让我来帮您……”
严景林的目光落在教堂的塔尖上,洁白的建筑上方有一个圆顶,圆顶最上部的位置竖立起高高的塔尖。有一刻,尖利的塔尖如同一把闪着银色光辉的剑,不多时便会落在某个人的头顶。
如同主降下惩罚一般。
严景林感受到突然的恐慌,他抓住希伯来的手腕,仰起头看着希伯来轻声说:“希伯来,我们要离开教堂了。”
这声音如此轻,说话的人希望听话的人没听见,可希伯来确确实实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十分清晰。
清晰地感受到开口人的惶惶不安,以及他所有的眷恋。
希伯来的心由此安稳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扬起脸看着他的严先生身上,落在那一双俊俏的眉眼,落在白皙的脸颊,落着泛红的唇,他俯身轻轻在严景林唇上落下一吻。
轻柔的,温暖的,燥热的,像在饭间和一个温热的豆腐相触,严景林的呼吸乱起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唇舌干燥,让他忍不住轻舔嘴唇。
在触碰到那片柔软的时候,严景林的脸滚烫不已。
手指攀上轮椅,抓住希伯来的衣领。缺少技术含量的吻,是莽撞的,连吻带咬,这样不纯属的方式自然无法让人满意。因此很快,严景林就被拿走了主动权。
热。
比来时更热。
汗水从额间冒出来,沿着脸颊向下流淌。
夏季所有的一切都在升温,在这片炽热之下,人的脑子也跟着晕晕乎乎的。一切思考都随之而去,留下来的,只有交错的呼吸,以及躁动不安的心跳。
夏季的鸟雀还在高歌,蝉虫啼叫,此处也有人路过,脚步踩在地上发出沙子摩挲鞋子一般的声音。
严景林的眼睛紧闭着,握紧的手微微发颤。
声音渐近。
两人匆匆分离。
在分开的瞬间,两个躲藏在转角处的青年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希伯来在恍惚之中伸出手,眼神迷离,那一双棕木一般的眼睛终于呈现出不同的景色,如同蒙上了早晨的雾气。
手指触碰到严景林的脸颊,两人在这瞬间感受到电流一样僵住,回过神来正经危坐。
他们急急忙忙地朝着路的前方看去,对上前面那一身朴素衣服,表情严肃的脸。
希伯来愕然出声:“居瑟普叔叔?”
第79章 去居瑟普叔叔家
从教堂到居瑟普叔叔家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往若是在弥撒之后遇见居瑟普叔叔,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幸运事。居瑟普叔叔待人友好,他们又是熟识,一路上他们交谈着回去,说些鲁伯隆的趣事亦或者新闻,不厌其烦。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居瑟普叔叔难得保持沉默。
待人向来友好的居瑟普在面对初见的人时总是很体贴,他向来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话题来度过初见时候的尴尬。他只在干活的时候保持沉默。
然而这一次是例外。
希伯来的心惴惴不安着。
日光刺眼,前路铺在一片金色光辉之中,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周围寂静无声,居瑟普叔叔也沉默得令人害怕。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希伯来望向居瑟普叔叔的背影,那宽厚的后背背对着他,幼时希伯来还坐上去过。
手指握紧轮椅后面的横栏,希伯来低下头向下看去。严先生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这时候希伯来看不清严先生的表情,可他感觉严先生会是紧张的。
他贴近严景林的耳边,对他说:“严先生,您别担心,我会在您身边的。”
在希伯来说完这句话之后,严景林侧头看去,他望见希伯来额头上晶莹的汗水。日光毒辣,谁也没带伞,严景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过希伯来的额头、脸颊。
在这种体贴的照顾中,希伯来流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人群路过伫立在道路两旁的树木时,休息在树上的鸟发出一声鸣叫飞向湛蓝色的天空。天边的云朵柔软,不急不慢地在远处漫步,多看一会儿它们,就连心情似乎也被感染,莫名地平和下来。
居瑟普回头看去,望见身后他从小看到大的青年低头朝着轮椅上的人微笑。
那是幸福的笑容,静谧的,默契的,只存在于相爱的人之间,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法侵扰。
居瑟普忧虑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作为希伯来进入天主教的引导者,居瑟普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条路漫长,长到希伯来心焦,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煎熬着,为愧疚于居瑟普叔叔的教导。在多年之前的那个夏夜,希伯来在居瑟普叔叔这里得到新生,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在居瑟普叔叔这里结束这一切。
但他不能后退。
如果他要离开,严先生一定无法追上他的。可他怎能欺负那样好的严先生呢?
前方人的头发后侧沾上汗珠,希伯来伸手轻轻揩过。湿热的头发从指尖掠过,希伯来一瞬间产生一种难言的不舍,他的手顺着穿过发梢,乌黑的发贴着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痒,手指的皮肤能够感觉潮湿,柔软的发贴着他的指尖。
而后希伯来的手离开严景林的头发,这种黏在一起的感觉停留了一会儿迅速消失,令希伯来产生一种失落感。
丛生的杂草从街道边缘生长出来,蔓进道路上方,原本这些草植距离道路还有一些距离,负责休整道路的人特地这样安排,然而没过多久,野草和野花就延伸了过去。
那道特地空出来的隔道未能阻挡他们,夏季滋生的欲 望就此疯长,随着风,随着太阳,随着清晨的雾气与夜晚的寒凉。在雨中矮下一些,待到晴天到来之际,就有不甘的心试探着迈向更遥远的地方。
直到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熟悉的道路和房子,还有屋子外居瑟普的妈妈最爱的百里香。并不十分惹人注意的花朵轻易融进周围的风景里,包容着所有路过的人。
老旧的木门“吱呀”打开,屋子里仍旧是那位太太离开前的模样,在重新回到这间屋子之后,居瑟普保留了妈妈在屋子里所有的装饰与摆设。
卡尔森今日不在,居瑟普叔叔的妻子也出门工作去了。
这意味着这间屋子里将只有希伯来、严景林与居瑟普。
这间屋子并不大,狭窄的空间使人安心,希伯来以往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只有这一次,这间屋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木制的门刷着棕色的漆,门锁还是老旧的锁,打开尚且需要一会儿。
在进入门之间,希伯来在心中祈祷。但愿居瑟普叔叔能责怪他,但愿居瑟普叔叔只责怪他。
身旁传来一道注视的目光,希伯来扭头朝身侧看去。前方,严景林正侧头看着他,那样平静,如同夏夜的湖水,看起来如此安稳而坚定,带给希伯来信心。
先生,请留在我的身边。
愿主的责难全然降临在我身上,希伯来愧对于主,愿我于明日之明日不得安宁,而严先生仍能接收到来到鲁伯隆后的那个夜晚收到的祝愿。
一愿健康,二愿快乐,三愿明天早晨您收到一束刚采摘下的鲜花。
最好由我挑选,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之上,所有生长得最旺盛的花朵之中,我只想赠您最健康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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