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仰起脖子,信任地将脑袋歪向这边来,看他舒展眉头。
贺品安忽然有种冲动,他要时间停在这一刻,他情愿拿一切来换。
阮祎睡得太沉了。他是被贺品安叫醒的,他梦到贺品安,醒来还觉得在做梦。车厢里正响着到站的广播词。
他身上披着贺品安的西装外套。他朝贺品安笑了一下,见贺品安站起身,才意识到眼前为真,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站起身,任由贺品安拎着他的行李箱,箱子上架着他的背包。
他们下了高铁,阮祎没再主动去他手里夺行李。
贺品安将他的帽子放进一个手提袋里,同他说:“你的衣服也在里面。”
“……好的。”想起那个下意识的笑,还是觉得很害羞。
高铁站里人很多,阮祎在陌生城市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恐惧,连带着逃离管教的欣喜都被削弱了不少,他寸步不离地跟着贺品安。
贺品安问他酒店地址,他便如实地报给他。
贺品安始终陪着他,直到看见工作人员带他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时,阮祎有点想哭。
今儿刚到,并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工作,只说晚上一起吃个饭碰一面。
阮祎进了房间,挨个给亲戚朋友们报过平安,最后才点开贺品安的对话框。
阮祎:【你在忙吗?回去了吗?】
贺品安:【在跟人谈事情。】
贺品安:【晚点才回去。】
阮祎:【谢谢你送我。】
阮祎:【有没有耽误你?】
贺品安:【不会。】
贺品安:【离得不远。】
贺品安:【你不要这么客气地跟我讲话。】
阮祎为这话红了耳朵,他坐在床沿,搓了搓耳朵尖,才冷静下来,继续打字。
阮祎:【知道了。】
不愿这么冷冰冰地给他发消息,阮祎忍不住发了一个小狗点头的表情。
贺品安好久没理他。他知道对方在忙工作,也并不计较,轻快地哼着歌,径自去冲澡了。
等换过衣服,再拿起手机,他看到贺品安竟破天荒地给他回了表情——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仿佛为了呼应他的小狗点头,那表情正是一只手在摸小狗的脑袋。
阮祎心跳得厉害,他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他不知道贺品安在想什么,且不敢去问。
晚上,剧组在酒店吃饭。他们剧组人少,先前都在群里打过招呼,聊过天,此时见了面也不算尴尬。阮祎长得好,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席间众人对他都很亲切。
他是制片姐姐亲自找来的,年纪小,相关经验也少,制片怕他会不适应,对他多有照顾。此时正坐在他旁边,问他有什么忌口,招呼他随意点菜。
他看过菜单,才想起这酒店很有名气,在这儿吃住都不便宜。
阮祎跟制片姐姐玩得好,因此什么话都敢问她,也并不怕人家误解什么。
“咱们不是资金有限嘛?”
“现在富了!”
“怎么说?”
“前阵子又谈了个资方,特别爽快,钱包‘嗖——’地鼓了!”
“姐姐真厉害!”
“不过你的工资没法涨了啊!等杀青那天,姐给你封个大红包。”
“嘿嘿,谢谢姐!”
他喝了一点甜甜的酒,脑袋晕乎乎的,但是并没有醉。
席间有人劝他酒,他说不太会,制片姐姐全为他挡下了,他心里很感激。
之前听制片姐姐说过,她谈生意,在桌上喝酒,曾喝到半夜被送去急诊。
阮祎对着镜子,看自己泛红的脸,他在水池里洗过,还是红彤彤的。
倒在床上时,他忽然想起贺品安醉酒的那晚,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给贺品安打电话,也不顾现在夜里几点。
等待的时候,每一秒都很长,长得他想嘶吼,他知道自己在害怕。
那边接通了。
“喂?”贺品安是被阮祎扰醒的,他今天始终在路上往返颠簸,很是疲惫,此时却还是放慢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不加掩饰地告诉他:“我害怕。”
“怎么了?”这回语调放得更轻,贺品安从床上坐了起来,用诱哄的口吻道:“怕什么?你跟我说。”
“不知道。”他觉得脸烫烫的,心口酸涩,可是没有眼泪要流,“我也不知道。”
“睡不惯吗?”
“有一点儿。”
“那我不挂电话,我陪你一会儿。”
“好,你不要挂。”
“睡吧,没事儿。”
“好。”
这样安静了许久,贺品安攥着手机,始终没有放下。
那边忽而轻轻地呜咽起来。
他痛苦地开了口,他说:“爸爸,那晚好疼,我害怕,我害怕。”
贺品安蓦地捂住了眼,肩背因喘息而起伏着,静悄悄地,他缓了缓,给阮祎打字发消息。
贺品安:【我做错了,是我错了。】
贺品安:【点点不哭了。】
他这样劝解着他,攥紧手时,却感到了掌心里的潮湿。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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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女主比男二大了十二岁,正好差一轮,她从小看着男二长大,男二倾慕她,她心知肚明,然而两人却从未点破过。
男主是她生意场上遇着的欢喜冤家。男主是第一个使男二产生危机感的人。
阮祎一面翻看着剧本,一面感慨着其中发生的一连串的巧合。
难道相爱是巧合的总和吗?
他坐在临时搭好的帐篷里,在剧本上做标记,天渐冷了,写一会儿,就要将手聚在嘴边,呼一口热热的气。
这工作比他想象中辛苦,却也比他想象中简单。
他背词快得出奇,一场戏,读几遍,跟其他演员过一遍,基本就能记得很牢。
剧组里有个与阮祎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在剧中做助攻,演男主的亲妹妹,大家都管她叫“小妹”,阮祎见她喜欢吃枣,名字里又有“早”字,便叫她“小枣儿”。
小枣儿背词就很成问题,她倒不会拖旁人进度,只是常常折磨得自己没觉睡,上镜不太好看,阮祎见她一副要崩溃的模样,便主动地给她支了几招。小枣儿并没有为这事儿麻烦过谁,组里这么多人,只有阮祎发现了她的焦急,她很诧异,也很感激。
阮祎待人客气,在网络上流量也好,年纪轻资历浅的小孩儿都愿意跟他打交道。阮祎在这里交了很多新朋友,他会把这些都说给阮恕听。
立冬之后,天亮得越来越迟。这个剧的拍摄周期比较短,因此每天都很忙。阮祎醒来时,窗外总是漆黑一片。他的琴盒陪他一路来到这里,他却一次都没打开过。
贺品安隔三差五会来一趟F市,理由各不相同,有时说出差,有时说来找贺疏。他总会来酒店短暂地见他一面,给他带些小玩意儿,有时是他爱吃的,有时是些好玩的,他也送过昂贵的礼物,但阮祎坚决不要,他就不再送了。
阮祎看着自己日益充实的账户余额,他如愿赚了钱,他想起自己原也想给贺品安买礼物的,却忽然不知该送他什么才好。他陷入一种漫长而单薄的惆怅里。离开了纯粹的性,他还没有找准自己在贺品安身旁的位置。
他在休息的时候,看房地产新闻,看拳击比赛,更多时候,他什么也看不进去,渐渐地,魂不守舍。他很珍惜这种魂不守舍,他忙得几乎无法产生多余的情愫。
醒得早,睡得迟。阮祎见过比平时更多的日升月落。他拍下他所见到的,挑选后又打印出来,在一次贺品安来看望他时,作为回礼送给他。
贺品安还是那样。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只说“我回去会买一个相册”。
女主受伤,男二迟来一步,于是只能目睹男主获得一次幸运的巧合。
恰巧有人来得正好,恰巧有人迟到。
阮祎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眼中是将熄的火。
男主错过了女主既往的人生,而男二错过的竟是自己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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