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路上,他满脑子回想着房东老太太的那些话,手握方向盘经过一个弯道时侧边晃过一道虚影,他恍惚间立即打转,猛地撞上了路边的水泥石墩。
赶到同学聚会现场的施泽看起来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脸色不好。他被撞坏了保险杠的车已经停在外面的停车坪,也还没送去修。
进到酒店大厅里,暖气直直打来,施泽就热得脱了外套,然后推门进了包间,被围上来说要罚酒三杯时用自己的手伤挡过去了。
施泽大学考上的是全国最好的军校,四年军事化管理,他们宿舍那群人如今早被分配到了各地。这次能来凑到桌上的人,除了施泽这个军籍在身带伤休假的,其余几个都是当初在校俱乐部认识的其他同学,毕业后能自主择业,最后留在了云城。
一桌人为了庆祝那个大学在他们乐队吹小号的哥们刚领证结婚,已经嘻嘻哈哈闹过一回,而最后话头却落在了施泽头上。
他们这群人中只有施泽是个打眼的单身汉。
施泽的身高哪怕在军校里也是出众的那个,五官英俊深邃,正派却又有些凶悍,跟他们出去打过几场架子鼓,被隔壁学校一群人找来要电话。
问题出就出在施泽只短暂地交过两个女朋友。平常在学校出不去,大家伙都靠一些QQ爱煲电话粥之类的恋爱得火热,偏偏施泽这人仿佛毫无情趣,和人处得更像哥们,没几个月就都分手了。
之后施泽便一直是单身,男女都拒绝,令人发散思维都没地方发散,费解不已。
“不是我说啊,施泽你怎么还是单身?做个介绍吧,这个真不一样,我老婆一妹妹,在军队文职,跟你这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了!”
施泽原本在闷头吃菜,才夹了一筷子鲈鱼肉回来,抬眉看看桌上这些双些眼睛,不悦地说道:“谁说我单身?”
“我靠!怎么不早说,真的假的……”
大家都惊讶地露出笑容,好奇至极,纷纷问个不停:“什么时候的事?在一起多久了?让大家伙看看嫂子、看看弟妹呗?漂亮吧能让你小子迷住……”
“最近在吵架,少问。”施泽一句话打断了他们的喋喋不休。
旁边的人拍了施泽右边肩膀一下:“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吵架了知不知道怎么哄人道歉?要不要兄弟教你几招?”
哄了也没用,哄着哄着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心想。
施泽心里难受,憋得慌,到底还是跟他们喝了两杯,五十二度的白酒淌过喉咙下到肚里,火辣辣的疼。施泽这会儿抬了抬手,跟要发表什么讲话似的,像是已经有些醉了,哼了一声,嘟嘟囔囔要面子地说:“道什么歉?我跟他从不道歉的,都是他来哄我。”
“谁信?”
“快别让他喝了,本来就酒量不好,都说胡话了哈哈!”
施泽猛地一拍桌子,惊得人心一跳,他嘴瓢道:“我生气了,晾他两天就行了……”
万阿姨在市人民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终于平安回了家。
徐砾最开始两天因为万阿姨子女在外地没赶得回来,便在医院陪护着。
想到已经爽了施泽的约,手机也关机了,后面几天他干脆顺水推舟、自己心里先当断则则,去了埋葬妈妈骨灰的老家转了转,就当散散心,最后一天才回来跟着接万阿姨出院,留在万阿姨家里吃了晚饭。
回到安置小区已经是深夜,徐砾看着没有关的窗子,心想这几天下雨的时候肯定飘雨进去了。虽然他这两天就要搬走了,但还是打算临走也好好收拾一下。
徐砾才刚掏出钥匙,手机在兜里就嗡嗡响起来,一看也是陌生号码,他犹豫片刻,接通后听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停了下来。
施泽的酒量不是第一天这么差,这些年倒是稍稍锻炼出来了,可在更能喝这堆人里依然是最菜的那个。倒不是醉得糊涂那一类,而是头晕得厉害,他豪言壮语才说完没多久就趴下了。
再醒来桌上已经酒过三巡,大家准备再聊两句就散了,施泽想起晚上还约了顾飒明吃宵夜倒苦水,趁着时候连忙拨了电话过去。
顾飒明近来忙着工作,省内外两地来回,自己时间都有点不够用,听施泽说取消原本正合他意。但能帮忙还是得帮一把,想到有些事不解决,他这耳根子永远清净不了。
“给你找个代驾,自己把握机会。”
顾飒明问了施泽现在的位置,说等会让人来接,挂断电话后转头找身边人要了另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什么……什么机会?”施泽咂舌说道。
徐砾跳下公交车沿着导航走进这家酒店时,跌宕起伏横冲直撞的坐车路途已经结束,他的心也已然平静下来,像是放弃了挣扎的模样。
包间门被推开了,深红色的实木门边擦着地毯,几近无声,里面只剩施泽一个人。他在等他的代驾。
可施泽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垂头撑在桌边说:“车在外面停车坪,这是钥匙,出去不用你扶。”
半晌竟然没人应答,没人说话。
施泽拧起了眉,不耐烦地回头,话已经到了嘴边:“没听见吗——”
他看见了他的代驾。
“听见了。”
徐砾站在包间的门后,外套领口被公交车窗口的风吹开了一些,之间剪短的毛躁的头发已经服帖,眉眼清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施泽。
施泽闭上了嘴,呼吸却觉得不畅起来,浑身骤然变得更热,这些天他像是死了一次,因为在此刻重新活了过来。施泽压低了眉骨,站起来,踉跄走过去,徐砾真的就站在他眼前,千真万确。
“不要我扶你了吗?”徐砾说道。
施泽拉着徐砾的手就一把拽了过来,徐砾跌倒在施泽身上。
这时候施泽反而能站得很稳了,他身上很热,徐砾闻见极重的酒精气味,扶着施泽后背的手微微动了动。
“我错了,徐砾……”施泽用力抱住了他,手臂越收越紧,徐砾呼吸受阻,被迫踮了踮脚才有不至于被勒死的感觉。施泽像要把徐砾揉碎了死死禁锢在怀里,让他再也不会离开他。
“你喝醉了,先松开。”
“你根本就不爱我。”施泽贴紧在他耳边哑声说着,身上还是这么硬邦邦。
徐砾刚张了张嘴,握着施泽的手臂想要拉开,突然感觉脖子里有些发凉。
是眼泪掉进了徐砾的衣领里。
施泽竟然哭了。
第59章
徐砾心头一颤。
永远分不清施泽到底醉到了哪种程度,他任由脖子里那片的湿凉逐渐浸透到了衣料里,面对施泽的控诉,却也不欲与喝醉的人争辩爱与不爱。
就像在重逢后的很多时间里,他想施泽所谓的忘不掉或许更多的是怜悯和不甘而已——不甘心虽然是施泽自己说的分手,那可能在他看来只是气话,但徐砾却突然消失没有让对方拥有缓冲的机会。
可徐砾现在无法再如此想了。
好在施泽喝醉后不撒酒疯,脾气反而会变好,莫名其妙的格外听话。把人扶着出了酒店大门,徐砾才深吐一口气,捏着施泽的车钥匙连按好几下,总算找到地方,咬着牙一开车门就把施泽塞了进去。
施泽的右手胳膊一直勾在徐砾脖子上,刚躺进车后座,手一带便把徐砾也带着起不了身、直直往他身上倒。
徐砾本就累坏了,卸下劲来浑身发软,一条腿卡在了施泽腿间,膝盖跪在座位上。
越野车后座的空间宽敞,施泽折着脑袋靠着椅座看向徐砾,眼神灼灼生辉仿佛很清醒,还没消停多久就立即伸出手将徐砾扶稳了稳,把人圈在双臂之间,看宝贝一样看得很紧。
“你今天喝了多少?”徐砾皱眉问道。
施泽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依然一刻不停地盯着徐砾,像是在一遍遍确认徐砾的模样。
他说:“就两三、三四小杯…..白的。”
徐砾拉着他死沉的胳膊摆好一点,否则硌人不说还怕压到他受过伤的地方,等会更消停不了了。他又问道:“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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