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徐砾抬眼看向他,低声说道,“施泽,男人喜欢上男人,对你来说有这么稀奇吗?”
娱乐场所里独有的那股浓郁香气阵阵熏来,刺激着呼吸过度的每一个人的神经。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徐砾嘻嘻笑起来。
施泽喉结滚动,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愤怒地扫视过去,再也没有在此停留的想法,转身落荒而逃。
逃出去的施泽一边趔趔趄趄绕开过路服务员,一边抹了把脸,碰上已经来回踱步等得不耐烦的王青崧大声抱怨嚷嚷着,一拳锤过来反将施泽拉进了正常世界。
施泽去结了账,和他勾肩搭背又互相调侃叨叨起来,约定明天组队去了篮球场,非要把顾飒明这个不讲兄弟情分的叛徒打成手下败将,挫一挫他的傲气不可!
“行行行,你车马上到了,我叫的熟人司机,”王青崧坐进了车里,乐不可支朝施泽喊道,“一个人就别撒酒疯了,等会儿小心一头栽下来!”
“滚滚滚,快滚!”
施泽半边身子都靠在了那根电线杆上,有气无力地摆了个白眼,终于把王青崧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送走了,看着车辆从他前面经过只留下一管尾气。
晚上的市中心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街上人挤人,车挤车,一辆辆汽车都从施泽眼前接龙般驶过,车上亮起的灯一闪而过,闪晕了他的眼睛。
徐砾知道施泽和王青崧回家不顺路不会一起走,他跟着从KTV出来时,施泽正因为一瓶矿泉水的钱和找不开五十块的报刊亭老板单方面吵了起来,一拳头就要往报刊亭摆满了杂志和厕所读物的台面砸下去。
“什么狗脾气,谁能受得了。”
徐砾脱口暗骂道,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施泽。
他用那只被甩开过的指甲上乌了一块的左手再次握住了施泽的手臂,用力抓紧在手里,边破费掏了两块钱扔台上替他付了水钱。
“松手,滚一边去!”
施泽胳膊被抓得生疼,怒目扫过若是旁人可能继续挥拳就上了,可看见是徐砾,他连自己的五十块也不要了,在徐砾缓缓松开后一把打掉他又伸过来的手,掉头就走。
“你他妈能不能滚远点......信不信我打得你爹都不认识?”
“可是我没爹。”徐砾咯咯大笑道,追上去蹲在了施泽那根柱子旁的消防栓边上。
施泽扯扯嘴角。他无语地盯着如梭的车流,才想起自己是在等车。
“你不喝水了吗?”
施泽绕到柱子另一头躲他,似乎已经有些疲倦,呼喝的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大了:“不喝,那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滚!”
他等的车却一直没来。
徐砾那张烦人的嘴也唧唧呱呱来看他笑话,说他打的车可能早走了。
施泽才懒得理这个疯子。堵车堵上半小时都属于常有的事。但他怀疑起到底是王青崧那个兔崽子报错了车号,还是他自己记错了。
停来路边的车同样一台接一台,接上客人后却也很快疾驰而去。施泽满脸茫然,掏出手机一捣鼓,那手机屏幕乌漆麻黑早没电了犹如块板砖,而他身上唯一剩下的那五十块……之前被他冲动地扔出去,现在落在了徐砾手里。
施泽深吸口气,犹犹豫豫转过头,试探着一瞥——徐砾还蹲在那边地上仰起脑袋看他,眼珠子左转右转总能咕噜转回来把目光落到他脸上——施泽悻悻瞪眼,顿时放弃了找徐砾要回钱的想法,宁可流落街头。
这时徐砾突然起了身,一晃眼扎进街口的人堆里不见了。
尾气不停灌来,施泽头昏脑胀喝下去的酒仿佛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他腿都站麻了,干脆大剌剌蹲下来,栽着脑袋闭上眼。
“施泽。”
徐砾回来的时候被人群挡着,没见到蹲马路牙子上的施泽,心里登时又慌又急,走近了才发现他没走。施泽青筋凸起的长长的双手搭在膝盖上耷拉着,粗硬乌黑的头发乱蓬蓬,喝晕乎了没钱也没手机了也不忘耍帅,像只无家可归的孤独的大凶狗。
“车来了。”徐砾起先无从下手,停在半空触到几丝发梢,然后才拍他肩膀,说道,“帮你叫了车,快点走了,不然让你睡大街上。”
施泽开始没听见似的,指节动了动,半晌才抬头迷迷瞪瞪往旁边看一眼,露出半边侧脸。徐砾边拽着死沉死沉的他起来边倾身回应路边的司机,说马上就来。
徐砾费劲地把施泽这一大个塞进了他叫来的黑的士后座里,砰地关上车门,自己跑到另一边上了车。
旁边停靠的一辆车似乎因为迟迟没有等到自己的顾客,猛按了两声喇叭,然后别过他们先一步开走了。
车里的司机师傅也催促起来。
“你家住哪?”徐砾象征性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响,于是对司机说,“去荷花路。”
“小伙子,快点嘞,这里不能停这么久的车不知道啊?”
司机师傅等了半天,这会儿一脚油门,车便冲了出去。
“啊?”施泽后知后觉嘟囔着,意识迷迷糊糊。
应该是在相对脆弱中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了本能的判断,施泽一改之前的暴躁,乖乖上了车,头靠着玻璃窗仍然闭着眼。他半躺在凹陷又狭窄的车座里,觉得很不舒服,腿一伸踢中了徐砾的小腿。
封闭的车厢里反上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和稍浓的酒精味混杂,那师傅瞧瞧后视镜说道:“小伙子!看好你这个同学,别等会吐我车上了,我洗车就接不了客了!”
徐砾没说话,缩腿挤坐在这头也和施泽挨得很近,他看着施泽睡着、睡死过去。
不比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市中心,十一点左右的荷花路已经一片黑暗,只剩寥寥几家没关门的便利店、小诊所和正在打烊收工的卤味店。
荷花路南边尽头拐弯,走进一条街道的岔路口里,却别有一番天地。远远看去灯火通明,还有夜宵摊的踪迹。
徐砾从荷花路尽头这家未关门的简陋便利店走出来,便看见树下躺在石凳上那团黑黢黢的人影晃动两下,翻身要坐起来。
他将一只手里的东西和零钱塞回口袋,捏着瓶水急忙跑了回去。
下车后施泽还半醒未醒,被徐砾卯足了劲咬牙扶下地却知道走路,最后径直又躺倒在石凳上,使唤人一般说要喝水。
徐砾甚至分不清他是在家使唤人使唤惯了,还是并没有真的烂醉。
也是,半打不到的啤酒和两杯鸡尾酒而已,哪里至于到烂醉。
“喂,水来了。”徐砾将水拧开直接递了过去。
施泽睡过一觉,吹了会儿凉风,仿佛舒服了一些,听见声音终于缓缓坐起来喝水。
“这是在哪儿?”他声音沙哑,东张西望后迷茫地问。
“我家附近。”徐砾说。
他见施泽不说话了,扁扁嘴又说:“刚刚在车上问你家在哪里你又不说,现在你那五十块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跟你非亲非故又不是做慈善的,你还能去哪?”
施泽撑着胳膊看向徐砾,可是其余什么也看不清楚,也只有一团黑影,唯独眼睛折射着微弱的光线。
“我还能去哪?”
施泽被他无情的提醒问到了,放空地望着马路。
“起来,”徐砾说道,“你想在这睡大街?”
“我要上厕所了。”施泽突然又说道,站起来直冲冲就走。
“你爹的。”徐砾没想到他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猜测可能有鸡尾酒的后劲作祟,令他都这时候了还神智不清。
他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气喘吁吁:“这边!”
徐砾带他穿过了那条唯独路口热闹的长街,走进一家夹杂在门面之间不起眼的门庭,不用出示身份证仅仅登记便能上楼入住的旅馆。
标间四十块一晚,徐砾有五块钱优惠。他用一片绑着塑料绳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施泽撒完尿出来,整个人都舒爽了,见了床便倒上去,什么也顾不上了。无论这是在哪里,旁边还有谁,他天旋地转就当转回了家,终于能舒舒服服有个睡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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