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泽登时皱眉嘶了一声,停下来瞪眼看着他,觉得徐砾胆子突然间变大了,大得有点无法无天欠收拾,又感觉徐砾好像一直是这样,一张小嘴叭叭叭能说会道的。
“是啊,没钱了回不去了,把你自行车借我。”施泽仰仰下巴,哼笑一声又走近过去,趁着徐砾一手拿着根锋利的竹签一手要扶单车,随便就伸手摸进了徐砾的裤子口袋,“要不然把剩下这点钱也给我了。”
空气却骤然凝滞了一瞬。
施泽摸到了徐砾口袋里的刀。
徐砾有些惶惶不安地看向施泽,无论施泽是由此产生误会还是认识到真正的徐砾,都令他犹如惊弓之鸟。
施泽静止片刻,抽手出来,若无其事般从他另一边拿到了剩下的零钱。
“东西放好点,钱归我了。”施泽说。
他们沿着去地铁站的方向继续走着,因为放学放得比平常都早,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只是落日被马路两旁的高楼大厦和老樟树遮住了,偶尔望向柏油马路才看得见些许反光。
已经走过两个路口,徐砾终于看见了垃圾桶,隔得远远地将竹签投出去,唰一下稳稳进了桶。他笑得眼睛弯弯扭头回来朝施泽看看,像想要得到表扬一样。
“反正不想回去了,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他说。
施泽哼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不想回去了?”
徐砾还是那么望着他,头上乌黑的碎发里夹着两颗香章树花翠青色的碎屑,有种比被打劫了自行车和钱的时候还无辜的感觉。
“去哪啊?”施泽意思意思拧着眉,表现得不太耐烦,用力拍了拍他的座椅,“那你踩单车。”
徐砾其实还不太适应这样跟施泽相处,有些困惑地照做了,踩上单车说:“那你呢?”
施泽稍稍一靠便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两条腿二大爷似的踩着地,轮胎似乎都被重量压得沉甸甸凹陷起来。
“走吧。”施泽发号施令道。
徐砾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被整了,将计就计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踩着踏板,满头冒出汗来,还没两下就歪歪扭扭快要倒了,差点撞上路边的圆石桩子一起摔进花坛里。
紧接着笑声就从身后传来。
这还是放了水的,施泽一半重量没压在单车上。施泽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扶稳了单车站起身,把徐砾扯下来让他站一旁去。
“就你还想带得动人,上来坐好,给我指路。”
施泽确实不想回家,他跨上单车,等徐砾一坐上后座便骑了出去,飞快地绕着圆石墩转了个弯,下了人行道,沿着靠花坛一侧平直的马路吹到了呼啸而过的风。
两条腿在左右一荡一荡好像也影响不到施泽,他骑得很快也很稳。徐砾挨着施泽,因为要用眼睛给施泽指路,所以把脸贴在了施泽的后背,躲掉了一半的冷风。
“往左拐?”施泽在经过路口时问了他一句。
徐砾嗯嗯地回答着,身子仰了仰仿佛要倒似的,双手一下抱住了施泽的腰。施泽立即偏了偏头看他,他往前搂得更紧了点,声音嗡嗡地说:“把我摔出去没人指路了呢。”
施泽低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放学后不是回家的路上都有些精疲力尽,被一刻不停的风吹得迷瞪了,好像忘了自己是谁,对方又是谁,只觉得身上热烘烘的,可以相靠着畅快呼吸,在这一刻不在乎任何后果与未来。他们迎头被火红的太阳照了满身,飞速行进的重叠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
第40章
徐砾一只手撑着自行车后座的铁架,一只手抱着施泽的腰,生涩又搂得紧紧的,在经过一段又长又陡的下坡路,又从短短两道隧道下穿过时,他及时扯了扯施泽的校服外套。
“还是往左拐,”过了那段下坡路了,徐砾把那只手重新悄无声息挪了回来,在后边说道,“我们去前面那家小卖部停一下吧。”
施泽迎面对上从狭窄岔路里驶出来的面包车,连停也没停,擦着夹缝就骑过去了:“小卖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要什么样的没有,折腾大半天你就带我来了这种地方——”
“前面!小心!”
徐砾看着前方从小路尽头农贸市场方向突然窜出来的鸡,着急使劲地揪了把施泽衣服,施泽感觉腰上一痛,被掐了一把,回过神来便急急磨着地面刹住了车。
那只鸡咯咯两声吓得飞走了,转头被买菜回家的大爷寻来抓了回去。
有惊无险,徐砾嘴里剩下的半句呢喃还在嘴边:“小心点……”
“怎么大马路上还能跑鸡啊!这什么鬼地方?”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徐砾探着脑袋略带歉意地看了施泽一眼,坐在后面不动弹,只管侧脸靠着施泽后背。
农贸市场还在这条路往里走很深的地方,前面这一段路的右侧紧靠着条铁路,路边长着歪歪斜斜的细根小树苗,大片不知名的杂草从铁路一侧垂下来,迎风摇曳,绿叶飘得满眼都是。
那家小卖部就开在一眼能看到的斜对角上,施泽呲了呲牙,没好气地载着徐砾过去停在了小卖部门口。
徐砾缓缓从施泽身上撒开手,跳下了硌人的自行车后座,边反手揉着屁股边往小卖部门口支起的架子看来看去。
看着徐砾站到眼前不知在那里磨蹭什么,施泽跨坐在单车上倾了倾身,鬼使神差就朝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点。”
“哎呀。”徐砾捂着屁股也小声叫了一下,不过不像是吓的和疼的。
“别装了,快点。”施泽被他演到了,失笑着说。
徐砾从玻璃柜的小筐子里拿了两根火腿肠,回过头伸出手来,说:“我没有钱了,在你那里。”
施泽愣了愣,停顿两秒,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点零钱来。
“又吃火腿肠,你这买的狗都不会吃吧。”施泽忍不住说道。
“你又不是狗,怎么知道狗吃不吃?”
徐砾叽叽咕咕着,语气和神情倒仍然满是天真和真诚,反而叫施泽不好生气了。他直冲冲地下了车。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了小卖部的旁边。徐砾锁上车轮胎上的锁环,赶紧起身追上施泽,在旁边小心观察了一小会儿,转眼便毫无顾忌一般拽着施泽的胳膊往另一边走。
“在这边。”
施泽让他拽着,手长脚长高高大大却走得懒洋洋的,不知要花费徐砾多少力气。
隐蔽的树枝和杂草背后,有条经过长期踩踏过后形成的小路,直直往上便能翻过土堆,去到铁轨上。
徐砾拉着施泽站在树荫下时,旁边另一条铁路上的一辆火车刚好经过,那是条货运铁路,有规律的铁轨运行声音比往常显得更响一些,隔着距离耳边也轰隆轰隆。杂草的叶尖刺在皮肤上,令人有种被迫沉寂下来却浑身刺挠发痒的感觉。
不知站了多久,隆隆的火车摇晃声终于远去。
徐砾幡然清醒般和施泽对视了一眼,抓着两旁的树干就要爬上去,被施泽伸手拦住了。
“这能上去吗?”
徐砾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兴奋,说可以:“这条还没建成呢,我都来过好多次了,现在已经不会有人了。”
施泽将信将疑地朝那上面看了看,只看见了一小块天空。
他让徐砾退开两步,率先登了上去。路其实很陡,施泽大跨两步觉得还算轻松,想到徐砾那个个头一定会很费劲,万一摔了可会连累着他,站直后又转身回来。
徐砾踩着中间的石块爬上来时跟翻墙一样轻车熟路,他抬眼看见施泽伸来的手,霎时呆住了半秒似的,行动变得稍稍迟缓,触碰到施泽的手的同时突然脚下石块松了一下。
因为失去了支撑,眼看他站不稳了,施泽一把握紧了徐砾的手把他拉了上来,两人齐齐摔在碎石头铺满的平地上。
徐砾总是做这些危险动作,碰见很多危险的境地,又一次气喘吁吁栽在施泽身上,惊魂未定,四仰八叉。
“你妈的,跟你在一起每天不是摔就是碰,骑个单车路上都能蹦出只鸡出来,迟早有一天要被摔死撞死!”施泽果然半仰着头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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