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虞了抬起头,陆邀已经靠近他身边,稍一倾身便将他打横抱起来:“龙姨应该告诉过你,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吧?”
虞了腾空就没安全感,立刻抱住陆邀脖子,愕然道:“那不是指路上要坐轿子吗?”
“不是。”陆邀抱着他转身往外走:“是指从离开房门到进入山神大殿,都不能直接碰到地面。”
他们从楼上下来,客栈里的住客们,龙姨,以及包括程西梧和苏慧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缩在陆邀怀里的男生穿了一身深红,分明自己也有着不矮的身高,却因为天生较小的骨骼和被横抱的姿势与抱着他的人形成了过分鲜明的体型对比。
狰狞的面具挡住了男人的脸,虞了的脸自然而然就成了众多目光的聚焦处。
过分出众的容貌,乖巧温顺的神色,几乎垂到地面的衣摆,腰间叮铃晃响的禁步,他真的像一位落入了鬼侍卫手里,即将被送到山神手中的新娘。
面对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观众真的很难控制眼神不发直。
而身为焦点的虞了只关心着自己忽然想起的一件事,忧心忡忡小声问:“陆邀,那轿子我得跪着还是坐着?”
陆邀:“跪着。”
虞了:“啊?上山半个小时,我可能跪不起啊!”
陆邀脸被面具遮挡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有明显的笑意:“放心,不是真让你跪一路,上面有凳子,跪着的时候坐在上面,别人看不见,你腿也不会麻。”
虞了呼地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吐槽他:“你话别老是讲半截,吓我一跳。”
客栈外面的人比里面可多多了。
除了参与活动的镇民,镇上几乎所有的游客都闻讯过来看热闹了,门前挤挤攘攘一片,难得一见的习俗,外围所有人都在举高了手机录像拍照。
虞了:“……能给我也整个面具戴上吗?”
陆邀从大家让出的一条路经过,将虞了放在入轿口,低声耳语:“忍忍,一会儿给你盖盖头。”
咣!
铜擦的动静来得太突然了,把虞了吓了一跳。
陆邀安抚地捏捏他的手。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协黛瓦山神庇佑之下众信徒,谨以香烛,茶酒,玉女新嫁之仪,虔祭於,山神之神位前曰惟,神,职司山溪,位居灵方,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祭文高唱中,人群里窃窃私语不断。
“这新娘子好好看啊,该不会是上哪儿找的小演员吧?”
“就这深山老林?就是有小演员肯来镇长也想不到这出吧,估计就是哪家人家里的小伙子,大山养人,不懂了吧?”
“那个轿夫,抱新娘子出来那个,看见没?”
“我去身材绝了,怎么办看得我好害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看一眼。”
“可惜了戴着面具,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你这拍摄角度够刁钻的啊。”
“没办法,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来旅个游还能磕上山神新娘和轿夫是怎么回事,特喵的,邪门,诡异,又上头。”
…
王文嫣似笑非笑将目光从程西梧脸上收回,突然用手重重拐了双眼发直的关证一下。
关证被吓得一抖,火气蹭蹭往脑门冒:“你有病?”
“是啊。”王文嫣笑眯眯说:“不过你别误会,我就是忽然想夸你一下。”
关证皱个眉头:“什么?”
“也没什么。”王文嫣语焉不详:“就是这会儿,看你特别顺眼。”“……伏望,山神垂怜,大施恩光,俾瘟疫速退,逐妖氛潜藏,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尚,享,此礼毕,伏送山神娘娘,入轿。”
虞了眼前笼下一片红,陆邀终于将盖头盖在了他头上。
轿子起,唱祭文的先生走在最前面,其次是轿子,再往后是同轿夫一样身抹油彩,连带面具的男人,他们高高举起手里的艾草,一路跳着奇特神秘的祭山舞。
剩下人则是浩浩荡荡跟在后头,盘山的青石道不宽,就拉成了一条由人组成的长龙,伴随着是不是桄榔两下的铜擦声,从远了看,恢弘壮观。
轿子很简陋,更像是从前简易代步的椅轿,紫檀木有些泛黑,有很明显岁月雕刻的痕迹,
虞了坐在轿子中央,起步那会儿总觉得自己会坐不稳栽下去,紧张得脚指头都在用力。
进山后,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平稳中的颠簸,模糊的一片红色外,是陆邀宽阔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压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轮廓就会显现。
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扭头,瞄了眼其他三个抬轿子的镇民,发现他们的面具跟陆邀的不一样,或者准确来说,是陆邀跟他们三个都不一样。
陆邀是青面红獠牙,带着牛角,而他们是白面黑獠牙,没有牛角。
游客碎响的声音被落在后头,压不过先生扯开嗓子唱着的祭文号子,和着轿夫偶尔洪亮的吆喝,回荡在空旷的群山之间。
“善则锡福,恶则降殃。”
“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虞了透过盖头去看陆邀,又越过陆邀望向越发开阔的视野,层峦叠嶂,广阔郁葱,舒空明朗,荡气回肠。
传承,山魂,虔诚,信仰。
原来,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轿子终于到达山神寺下山门。
和上次来时的清幽荒凉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缭绕,沉郁的古钟声鸣在落轿时鸣遍大山。
热烈轰鸣的鞭炮燃放完毕,金橙亮眼的雄黄粉撒了一路,陆邀背着虞了下轿,踩着雄黄粉,一步一个脚印,登往山神大殿。
一重门迎山客,二重门迎信徒。
每走三步,所有人就会停下,伴着钟声朝着大殿方向深鞠躬行三礼。
三重门只入神属,一般镇民和游客在这里止步,剩下礼官先生跟在陆邀和虞了身后,继续前进。
山神大殿一进去青烟缭绕,满鼻都是香银钱燃烧的味道。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红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双脚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就是挪不动步,一动就得踩着衣摆磕脑袋。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吗?”他小声问陆邀。
陆邀整理好他的禁步:“不能乱动,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
虞了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你的面具跟别人不一样?”
陆邀:“青面是山神神侍。”
虞了:“喔,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山神替身。”陆邀顿了顿:“负责替山神拜堂。”
虞了:“……???”
“维,木运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龚长庚,信徒朝来,神侍于坐,令,伏齐于金身前,备礼。”
陆邀退到距离虞了一步外,紧紧握着他的手,面向山神泥像。
“击钟,跪,叩一首。”
二人在钟声回荡中跪下。
虞了腿有点软,余光里装着陆邀,在见他弯腰叩首时恍恍惚惚跟着弯下腰。
手掌撑着蒲团,缭绕的香火熏得他掌心发软,喉咙也在阵阵发紧。
来之前,也,也没人告诉过他要和陆邀拜堂啊……
“起。”
“击钟,跪,叩二首。”
虞了动作笨拙,陆邀伸过手来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的手攥紧到轻微发抖。
“起。”
“击钟,跪,叩三首。”
“礼成,唱延,纳收燃香。”
再次被陆邀抱起往佛像后面走,虞了脱力似的趴在他肩上,一抬眼,面目凶煞的山神立于高位静静看着他,面具之下,竟也隐约能窥见几分慈眉善目。
不像新郎官,更像是,见证人。
虞了埋下头,脸藏进陆邀肩膀,红盖头太透光,把他耳朵都给染上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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