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车子停靠在目的地小区的大门口,他们之间没有再对话。
阮蔚推门准备下车时,沈庭陌轻咳一声,在中控台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等阮蔚伸手来接时,却发现抽不动。
阮蔚又使劲抽了抽,还是纹丝不动,不由面露疑惑地看向沈庭陌,望进那双静如湖泊的眸子。
沈庭陌瞳孔微缩,眼睛里清晰映出对面人的倒影。
阮蔚的头发和大学时一样短,比板寸长不了多少,他头型圆而皮肤白,五官柔和无辜,乍一看上去像个灵动乖顺的小和尚。不过眼尾延伸到后脑的方向贴着头皮剃了两道青痕,暴露了嚣张的个性,看起来倒是奶酷奶酷的。
不管性子怎么冲,阮蔚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处五官都温软细腻,因为刚刚闹了场脾气,脸颊白里透红,一截秀致冷白的脖颈下延到衣领中,因为爱出汗,凝着润泽的浮光。
和沈庭陌记忆中那张略带稚气的脸重合了,多了一丝年龄带来的熟欲感,招人而不自知。
沈庭陌皱了一下眉心,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阮蔚脸上下移到他们因为一张名片相连的手指间,状似自然地说:“我怕你不记得联络我。”
“怎么会,我的钱还在你那呢。”阮蔚极快地反驳道。
沈庭陌不置可否,从中控台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社交软件的二维码,展示在阮蔚眼前,说着与他气质不符的话:“扫一下吧。”
绢市临海,初夏便有明晰的热浪,随海风到来,又被强烈的阳光烙在人身上,留下挥之不去的暑意。
刚刚从室外走进昏暗的室内,阮蔚觉得有些头晕,按记忆打开客厅的顶灯,又开了空调,连水都来不及倒一杯,便像软脚虾一样瘫坐在沙发上。
这是他发小童敬的家,从前两人常常一起胡混,踢踢实况,看看电影,玩得晚了偶尔会在这留宿,门锁里录有他的指纹,两人关系瓷实,来之前从来不需要打招呼。
一年前童敬谈了个女朋友,常住在女方那边,这里便闲置下来,只有女友出差时童敬才会回来住几天,喊上阮蔚一块玩闹,被阮蔚批判为重色轻友的典范。
回到熟悉又无人打扰的地方独处,阮蔚像只回到壳里的蜗牛,舒展身体,从与沈庭陌重逢带来的焦躁感中渐渐脱离,彻底放松下来。
一些漫长的感情被时间打磨多年,如酝酿太久的雪,在既定的冬天未曾落下,等到了不合时宜的季节,就不能,也不该再出现。
一如阮蔚那场笨拙莽撞的单恋,还没被人看见,就无声无息消融在空气中。
再次遇见,只能是陌生人,阮蔚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做了。
兜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嗡嗡震动,阮蔚不看也知道是他爹打来的夺命连环call。
老头刚刚被炸懵了,一定是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安抚一下自家炮仗似的儿子。
阮蔚被铃声扰得心生烦躁,干脆关了机,瘫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浮现出母亲生前的样子。
宠溺的笑,嗔怒的骂,关切的嘱咐,温暖的拥抱……
牵着他的手跨入学校,亲手为他烘烤食物,打扮得精致漂亮带他出席宴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轻抚他的手背。
有温热的液体自阮蔚眼角无声滑落,零碎的场景到此戛然而止,又切换到一些有着沈庭陌的画面。
思绪无限延伸的情况下很容易迷糊,加上童敬家的布艺沙发柔软舒适,没几分钟阮蔚就阖上眼皮睡了过去。
久违的午觉睡得香甜,甚至做了一个梦。
那是六年前的夏天,大学门口人头攒动,学校广场上摆着新生报到分流用的简易棚,有许多学长学姐吆喝着四处游走张罗。
一个大嗓门的学姐拿着喇叭喊道:“人文学院的新生请过来这边,快快,过来填表。”
阮蔚被拥挤的人潮推着往前走,汗津津的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一阵,拿出自己的报到证看了一眼。
艺术管理专业,属于人文艺术学院,他呼出一口热气,拖着行李箱循声去找那位学姐。
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忘了看脚下,不知被谁的脚给绊了一下,阮蔚惊呼一声往前扑倒。
情急之下双手搭在身前那人的肩膀上,阮蔚整个人贴了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身形。
那人皱着眉侧过脸,阮蔚呆愣一瞬,仿佛被对方背上的热度灼到了。
半糖果茶
信托方面的内容纯属杜撰,不关联现实
这种豪门业务´・ᴗ・` 无产阶级作者只能靠脑补
第4章 小猫追火车
在阮蔚单方面的记忆里,那是沈庭陌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身上穿着参加系里迎新活动的白衬衣,头发看起来简单整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干净利落的眉毛,鼻梁和眉骨都很挺,唇薄且色泽偏淡,是标准的清冷校草长相。
在路上走得好端端的,背上突然挂了个大活人,沈庭陌自然情绪不佳,冷冷的一眼瞟过来,便让阮蔚噤了声。
两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僵在原地,身旁人来人往,不少视线聚集过来,看阮蔚没有要撒手的意思,沈庭陌忍不住开口:“放开。”
疏离淡漠的声线让阮蔚回了神,急忙退开一段距离:“抱……抱歉,刚……刚刚没站稳。”
沈庭陌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只是点头示意接受他的道歉,转身便要往前走。
在眼下这个场合,分辨对方的身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两手空空的必定是学长学姐,新生则无一例外拎着或大或小的行李。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抬手便抓住对方的衣摆扯了一下,没了刚才的拘谨,很是自来熟地搭讪:“学长,你是人文学院的吗?”
沈庭陌看他一眼,眉心微蹙,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给他,是那个大嗓门学姐所在的简易棚,依旧惜字如金:“那边”。
对方避之不及的态度惹到了阮蔚,小脾气蹭蹭就上来了:“我知道是那边,我在问你呢,又不是问人文学院。”
沈庭陌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阮蔚这样的新生——
明明长得白白净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奶凶奶凶的,对学长没有丝毫敬畏,上来就强制社交。
不知是出于猎奇心理,还是身为学长的责任感,沈庭陌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我是经管学院的。”
好看的学长愿意和自己说话,阮蔚身上的小火星一下就熄了,自顾自继续创造话题:
“经管好啊,我家就是做生意的,要不是我成绩不好,只能报考艺术类,我爸也想让我学管理来着。”
“嗯,”周围人声嘈杂,掩盖了沈庭陌漫不经心的回答。
见沈庭陌要往前走,阮蔚拎着行李箱快步跟上,把要找院系报到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学长,喂,学长,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阮蔚,耳元阮,蔚蓝的蔚。”
沈庭陌余光瞧着阮蔚一走一蹦的样子,突然联想到班级群里,同学们常发的表情包。
一只小猫追着火车跑,配的文字大多是:同学,同学,作业借我抄一下,或是:兄弟,兄弟,帮我打个饭,帮我签个到之类。
沈庭陌觉得阮蔚现在追着他跑的动作和那只小猫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沈庭陌,庭院的庭,陌生的陌,”是低沉悦耳的声音。
沈庭陌,庭院的庭,陌生的陌。
梦境和现实总是有些区别,记忆力那些虚焦的情节在梦里都被锐化,变得异常清晰。
阮蔚看见大嗓门学姐拿着的红色喇叭,自己手中提着的银色行李箱,学校道路边翠绿的香樟,和远处的砖红的教学楼。
也看见沈庭陌纯白的衬衫,浓黑的发丝,和深褐色的瞳孔,还有颈侧一颗小小的红痣,像一粒珊瑚珠,位置巧妙,正好点缀在淡青色的动脉上。
当时的阮蔚不懂,那是适合爱人亲吻并留下痕迹的位置。
现实里的阮蔚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按着自己的脖子惊醒过来,气还没喘匀,又被茶几上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好友吓得一个趔趄。
“要死啊你!回来了也不做声,坐这儿装鬼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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