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你来。”夏炎转身,又搜寻到一块石头,捡起来向前一抛。
陆周瑜抬手接住,在手心里掂了掂,两步走上前,一躬身毫无预兆地掷出去。动作飞快,眼睛还未来得及捕捉画面,只听到一排清越的声音,也是四下。
平手。
他直起身,把因动作震落的袖口重新卷上去,夏炎注意到他的动作,诧异道:“你怎么用左手?”
陆周瑜抬起右臂,向他晃了晃,手背上的医用胶带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这只手用不上力。”
“等我练一下,”夏炎又拾起一块石头,对他说:“我也用左手跟你比,公平公正。”
“好啊。”陆周瑜笑笑,抱起手臂,站在一旁看他练习。
Kitty不懂两人在玩什么,但不用走路它乐得轻松,静静趴上一块岩石,下巴枕在两只前爪上。
夏炎一遍一遍投掷,不断调整角度与姿势,但每一次,石子都是干脆地直沉海底。
“你左手怎么这么有劲儿?”他泄气地问。
“打水漂要用巧劲儿,注意石头和水面的角度,”陆周瑜晃动手腕,悬空向他做出示范,“不要用蛮力。”
“再试试,”他把捡来的石头抛给夏炎,“打出来两个就算你赢。”
发力点不对,夏炎的手腕开始酸痛,他来回转了转,嘴上不服输道:“不用给我放水。”
“我小时候是左撇子,”陆周瑜朝他摊开手掌,“左手用得很熟练,所以不算放水。”
夏炎半信半疑地低头看,月光下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他伸出食指,很轻地在陆周瑜左手掌心里划过,只感受到燥热的触感。
“这里,”陆周瑜突然伸出两指,捏住他的食指,引向左手的中指关节处,摩挲了一下,“画画留下的茧子,摸到了吗?”
说完后他便放开夏炎,两只手收回身侧。
夏炎怔愣地点点头,手指悬在半空蜷了一下,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抛起手中的石片,走回海边。
最后一次。
他在心中默想,算好石头入水的角度,身体向后倾斜,臂膀猛一发力,石头脱离掌心飞出去。
像打在玻璃上一样,发出清脆地三重奏。
“三下!”夏炎跳转过身,嘴角的笑意扩大,扬声道:“我赢了!”
陆周瑜对他笑了一下,说:“恭喜。”
Kitty也应景地“汪汪”叫起来,此时正掀起一阵风,把它的毛发吹得鼓动起来,像只巨型刺猬。
“赢了有什么奖励吗?”夏炎抬手抚平它的背毛,半开玩笑道。
“你想要什么?”陆周瑜问。
原本玻璃似的海面被风吹得开始熠熠流动,浪潮一波一波涌上,像是在呼吸般,叹出一团团冷冽的海水气息。
夏炎牵着狗,思绪纷飞,最后故作轻松道:“小蒋不是拿了两张票吗,你邀请我一起去看展览怎么样?”
陆周瑜不置可否,夏炎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也被海水吞没了,像石头一样沉进海底,一声回应都得不到。
沉默中,两人一狗即将走出海滩,不远处的市区灯火辉煌,远远看去,竟有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
就像今晚的相处一样。
路边卖玩具的小商贩,招揽客人时失手拍飞一只皮球,Kitty见状,飞奔过去捡球。
恍神间没有攥紧绳子,夏炎担心大狗会吓到小朋友,疾步追上去,附身紧紧环住Kitty的头,“别捣乱,走了,回家。”
待商贩捡回皮球,他才松开手站起来,听到身后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转过身,一张票被递到眼前。
夏炎张张嘴,因意外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应了一句:“……啊?”
“愿赌服输。”陆周瑜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邀请:“一起去看吗?”
第27章 运气(上)
参展日定于周六。
但自周一分别后,一连几天,雨都没有停下的迹象,且愈下愈大。
海城的天气预报频繁变换,让人难以信服。周五下午,气象台接连发布三条暴雨蓝色预警,提醒广大市民谨慎出行,但出奇地,雨却停下了。
几天的强降雨把人困在家里,趁这口喘息的空档,夏炎跑出家门,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购买补给。
天色浑浊如黄汤,道路两旁的植物七零八落,积水没过脚踝。尽管雨已经停下,但空气潮得厉害,衣服黏腻地裹在身上,仍有种被雨淋透的错觉。
一连跃过几个水洼,夏炎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地毯上,跺跺脚,震落挂在身上的水珠,听到一旁结账的两位老人与店员对话。
“上一次下这么大雨还是九年前吧?死了不少人,桥都塌了两座。”
“预报说还有暴雨,早该停工停学了!”一位老人愤慨道:“回去打电话让儿子回来,上班不要命啦?!”
结完账,两人重重地叹气,从夏炎身旁出去。
几句话的功夫,空中又开始飘落细雨,老人搀扶着走下台阶,甫一撑开伞,伞骨便被劲风掀起,刮出去很远,最后落到中央花坛上,像只受伤坠落的大鸟。
夏炎拉住要去捡回伞的老人,把手里的伞递过去,几番拉扯,两人总算收下,步履匆忙地离开。
停工停学……夏炎抬头扫过窗外细雨,心存侥幸地迅速选购。结账时,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今天的第四条暴雨预警。
他颇为心烦地清除消息,扫码付款后,把卫衣的兜帽扣在头上,准备跑回家。
雨是瞬间漏下来的。
像用刀划在蓄满水的气球上,所有水便一顷而下。
已经踏出檐下的身体受到波及,尽管迅速收回脚步,但卫衣下摆和长裤仍湿了一截。
店员善意地指向店内座椅:“坐一会儿吧,雨小一点再回去。”
道谢后,门上的感应器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夏炎顺着声音看过去,来人正掀开湿厚的刘海,露出一张被雨浇的狼狈的脸,是祁万。
自上周在便利店吃早餐时偶遇后,夏炎再也没见过他。
雨水顺着发梢滚落,途径脖颈时,被他一手抹掉,甩在身后的雨幕中。
一抬眼,两人对视上,祁万也颇为意外地挑眉,接过夏炎递来的干毛巾,匆匆擦掉雨水后坐到一旁,“好巧啊。”
“不是不兼职了,”夏炎问:“怎么过来了?”
祁万笑笑,“来看看我那个倒霉室友在不在。”
听他这么说,夏炎便不多问了。
面前的玻璃被雨水不断冲刷,窗外的街景一片朦胧,顷刻间,天色由昏黄转浓黑,可才下午三点。
“已经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了。”祁万感慨道。
夏炎想到那两个老人的对话,问他:“下大雨会停工停学吗?”
“说不准,”祁万挠挠头,回忆道:“几年前有场大雨,伤亡挺重的,自那之后政府对雨天都很谨慎。”
闻言,夏炎捻捻指尖,打开天气预报看了眼,不由地叹口气。
“怎么了?”祁万问。
“明天本来要去看一场展览,”夏炎无奈地笑笑,“希望不要泡汤。”
祁万知道他的工作,问道:“很重要的展览吗?”
重要吗?
夏炎答不上来。
这场展览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兴趣,但那晚在沙滩上,陆周瑜把票递过来时,他脑袋短路,颇为滑稽地用双手接过,郑重点头道:“好,一起去看吧。”
那一刻,他又开始满怀期待。
或许作为展览来说,是不重要的。
但对被赋予见面机会的展览来说,又是重要的。
夏炎想到一个远房堂妹,曾在过年的家庭聚会上见过,两人同桌。饭间,堂妹把收来的厚厚一沓压岁钱递给他,拜托道:“哥哥,你能不能把钱转账给我。”
应允转给她后,堂妹豪横地购下某位歌手的近百张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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