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尧开车从春城来,探望江晚,顺便利用假期在海城游玩几天。
“Kitty好像有点儿晕车,”郑尧把牵引绳递给他,怜爱地拍拍狗脑袋:“打起精神啊小伙子。”
似乎是感觉到郑尧要离开,Kitty有气无力地把爪子搭在他脚上,伸出舌头,在他卡其色的裤子上留下一道迤逦的水渍。
“啧,”夏炎拉开它,“上次不是教过你,说再见要握手,不能动嘴吗?”
郑尧笑着说“没事儿”,又俯下身对狗说:“下次见,帅哥。我得去看看你爸爸怎么样了。”
Kitty这次抬起爪子,跟他握了握手。
一人一狗郑重地道别。
郑尧离开后,夏炎摸着狗头,谆谆教诲:“怎么几天不见,你又胖了。”
Kitty讨好般蹭他的腿,丰茂的毛发抖得像浪。
“蹭也没用,”夏炎无情宣布:“走两圈儿再回家。”
他拉着狗,刚绕着公园走了半圈,狗屁股往地上一沉,任凭夏炎连拉带拽,都纹丝不动。
公园里许多小朋友,见到这么大的狗,又好奇又害怕,纷纷躲在一丛矮冬青后打量。
有个穿病号服的光头小男孩,胆子最大,钻出冬青,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以摸摸它,”夏炎对他说,“它不咬善良的小朋友。”
小男孩歪了歪头,向前挪动脚步,还未走近,Kitty先把头凑了过去,抵在小男孩肚子上,大耳朵扑闪扑闪。
“就会卖乖。”夏炎小声骂它。
小男孩先是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等确定Kitty真的不会咬人之后,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头。
“好可爱呀。”
Kitty像一块毛茸茸的磁铁,吸引来周遭稚嫩的铁块们,围着它又摸又抱。
骄阳高悬,蒸腾起灼烈而清纯草木香气。
夏炎把绳子挂在手腕,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陆周瑜发消息,告知他江沨和江晚都醒了,自己临时有事,先回家一趟。
刚发送,便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夏炎条件反射地去按接通键,看清备注名称时,猛地一顿,又面无表情地直接挂断。
铃声随即又响起来。
他再次挂断,两秒之后再度响起。
“哥哥,”光头小男孩看向他,“你手机响了。”
“谢谢。”夏炎对他笑了笑,放长绳子,向后退到树荫下,才接通电话。
“有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想到会被接通,停顿了一下,才笑答:“夏老师,没想到你还愿意接我的电话。”
“那我挂了。”夏炎说。
“别呀,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不想知道。”
“好吧,那算了。”
夏炎拿开手机,准备挂掉电话。
“夏老师,我好伤心啊,”电话里的声音有一丝委屈,控诉道:“你怎么能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沈齐,”夏炎眉头深蹙,冷声打断他:“你有病就去看看。”
“好啊,我去看看……你的新欢是不是姓陆,”沈齐轻快地说:“我好像看到他了。”
夏炎握着手机,尽管站在树荫下,仍觉得阳光焦灼。
沈齐又说:“虽然你不想知道,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在蜃楼美术馆。”
第22章 卖艺
夏炎身后是一棵粗壮的梧桐,秋天一到,叶子变黄,稠密的梧桐果也随之成熟、开裂。
一阵风起,伞状的梧桐絮洋洋洒洒飘落。
围着Kitty打转的小朋友纷纷呼喊:“下雪啦!下雪啦!”
海城一年四季温差不大,冬天极少有雪,印象中上次下雪是在大学时期,春节前后,悄无声息飘落了一场绵密的雪,一早醒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那场雪还登上过海城晚报,说是三十年一遇。
夏炎的家乡在比海城更温暖的南方,他只在图片和影视剧里见过雪,因此那场小雪他一直记忆犹新。
眼前几个小朋友弓下腰,收集地上厚厚的梧桐絮,捧在手里,往天上一扬,土黄色的絮漫天飘扬。
夏炎感觉到有不少飞絮落到头发上,他没去管,靠着树出神。
“我在蜃楼美术馆——”
电话里,沈齐的话拖出长长的尾音,明晃晃地昭示着言外之意。
夏炎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去。”
“你又不肯见我,只能来碰碰运气啦。”
“那你运气不好,我不在。”
“没关系,我可以一边看展一边等你,就从那位陆老师的开始看起好了。”
“好啊,认真看,”夏炎一字一句对他说:“反正你做不出来……”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不难听出切断声里隐含的气急败坏。
沈齐年纪小,又年少成名,因此张扬跋扈。一次展览前夕,他莫名其妙发脾气,把另一个艺术家的展品全部破坏。
当时夏炎欣赏他的才华,也因此包容他的性格,私下和那位艺术家协商许久,才得以妥善解决。
夏炎握着手机,一时又有些后悔,担心把话说得太绝,惹怒沈齐,使他再度做出破坏。但美术馆新落成不久,安保系统森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安慰自己。
刚挂掉电话,手机又连续震动起来,摄影师发来几张照片,并附言:“完美。”
照片拍的是相机屏幕,画中画使得内容不甚清晰。夏炎放大图片,画面里是陆周瑜和他的作品合照,他站在中央,被硕大的花朵簇拥。
正午的阳光轰然落地,加上专业的打光设备,画面清新亮丽,如同一帧春日影片。
这位摄影师曾是某著名导演的御用摄像,浸染影视圈多年,十分擅长捕捉画面。
他一连发来多张照片,补充道:“我有预感,这几张图一定能出圈。”
近些年,艺术展览逐渐褪掉曲高和寡的外衣,披露出娇嫩的内里,被更为广泛地了解与欣赏。
尤其在年轻群体中,周末看展打卡,已经成为流行趋势。
但与此同时,随着新媒体传播方式的推波助澜,艺术展览圈也兴起一股粉丝文化风潮。
夏炎见过凭借写真一炮而红的艺术家,每场展览都像举办粉丝见面会,阵仗丝毫不逊大型演唱会。也见过籍籍无名的艺术家,因为热度不足,连重量级的展览门槛都迈不进。
诚然,从事艺术行业需要天赋与专业度,但在策展时,流量热度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考量因素。
一副好容貌等同于流量,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炎无法评判这样好或不好。
但显然,陆周瑜有足够的天赋与能力,也有天生的容貌加持。
又翻看过几张照片,夏炎回复摄影师:“麦姐的杂志预留了版面,你挑几张发给她看下吧。”
摄影师久久未回,可能在进行新一轮的拍摄。
临近正午,夏炎看一眼时间,压下心里隐隐的不安,准备先带狗回家。此时,摄影师的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夏炎问:“结束了?”
“还有两组,”摄影师叹了口气,“拍得多,不知道怎么选了。”
夏炎牵着狗,踩在细碎的阳光上,闻言笑答:“你发的那几张就挺好的。”稍作思索,他加上一句专业的夸赞:“拍得很有故事感。”
“是挺好,”摄影师也笑,颇为无奈地说:“陆老师不让放,他说杂志上只放作品照片。”
“为什么?”夏炎脱口而出。
“为什么啊,”摄影师一顿,慢悠悠地回:“他说了,卖艺不卖身。”
夏炎盯着光束里的一片浮尘,突然想到七年前,和陆周瑜再次重逢时,他正巧在一个国家级的文化I征集大赛中获得金奖,成为大赛历年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当时海城的一家艺术杂志,特地到画室进行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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