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回答:“还好。”
还好?以慈郎的性格,
回答的不是“没事”,就肯定是到了腰酸不适的地步,伊集院立刻动手给他按揉放松。
去理疗中心跟专业医师认真学习过的手法,
一如既往的舒服,慈郎整个人逐渐放松下来,下意识往伊集院怀里靠。
今天伊集院难得不忙,要到将近中午才出门,慈郎一心想着晚上的约会,也特意没安排旅游日程,于是竟在白天凑出了半日闲。
主卧室正对着后院,纱帘在床头按钮的控制下向两边自动拉开,露出雨后清晨的园林池景,假山池石经年的厚青苔,奠定出苍郁的浓绿色调,风凉静心。
慈郎想,能与爱人紧紧依偎,一同凝望这般沉静的美景,已经够奢侈了,晚上竟然还能一起去逛花火大会。
他这么幸福真的可以吗?或许昨天弓弦说得对,他真的该多往净财箱里多投点钱。
想到那里,慈郎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昨天,我许愿之后,往净财箱里投了一张千元纸币,然后弓弦告诉我一件事,关于我的。”
“哦?”伊集院不慌不忙地应道。
慈郎仰起头看他,笃定道:“你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吧?”
伊集院并不否认:“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慈郎不想让自己听上去不知感恩,可他实在是想不通,“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为我白白蒙受损失,你明明知道的。”
将六千万日元的巨债一笔勾销,即使那是冤案造成的欠款,可是,伊集院确确实实是付出了六千万日元才把他从歌舞伎町救回来的,不论伊集院拿这笔钱又做了什么陷阱,都更改不了这个事实。
他想要还这笔钱,他不仅还得心甘情愿,甚至还得满心欢喜。
而且他是有能力还这笔钱的,或许还要再努力数年才能还清,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前科犯了,他现在是能够靠自己挣钱的绘本画家,这让还钱过程变得更加甜蜜,因为那不仅是和臣爱他的证据,还是他努力为和臣走出低谷的证据。
结果就这么被勾销了。
伊集院哄孩子般轻拍他的后背,坦然解释道:“我并不是看低你的努力,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意。虽然我确实不需要也不希望你还这笔钱。不过,两年前我就把这件事办完了,那时,我确实没想到伊集院晴老师会这么成功。我只是考虑到万一。”
结果说到最后,伊集院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收了声。
慈郎有不好的预感:“万一什么?”
伊集院居然服软地说:“你听了或许会生气。”
“说。”
“……当时临近圣诞节。”
伊集院没有明说,但慈郎已经不需要他明说了。
那个圣诞节,慈郎过得记忆犹新。
毕竟,谁能想到,伊集院财团的掌权者,伊集院家的家主,每年去高级温泉旅馆度假,其实是去写遗书呢?
看慈郎神色变得悲伤起来,伊集院补充解释:“我只是不想你被这笔钱束缚,我不相信任何人,如果我不在了,先处理掉它,至少,你不会被任何人以这笔欠款蒙骗。”
伊集院用[不在了]这样的稍显柔和字眼替代[死去],然而听在慈郎耳朵里,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区别。
而且,伊集院竟然那么早就为他将借款一笔勾销。
如果没有记错,那时他根本就是刚被伊集院从歌舞伎町救回来,在种种压抑扭曲心情的作用下喝醉了,伊集院骗他签了那个合同。
【
契约书
甲向乙承诺,在不想听话之前,好好听话。
甲:望月慈郎
乙:伊集院和臣】
他一直以为,这份合同是伊集院逗他,是伊集院的母亲送来那样一份卖身契之后,伊集院为了开解他,而开的一个温柔的玩笑。
他怎么可想到,伊集院竟然用这个签名,真的给了他“不想听话”的权利。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慈郎心中,又悲又喜又怒又痛,忽而又想到,伊集院跟他说起祖辈的故事时,还骗他签过一份保密协定,心中一急,慌忙转过身,紧抓着伊集院的浴衣衣襟,喉咙发哽:“后来,后来那个保密协定的签名,你又拿去干什么了!我不要你为我,你,你怎么……”
焦急的慈郎,根本都没注意到从自己眼眶不断溢出去的眼泪。
伊集院抽过一张湿巾,给慈郎擦眼泪,解释说:“那次只是趁机把模仿字迹的假签名变成真签名而已。”
只是?而已?
慈郎气得直咬牙,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慈郎努力平复着心情,甚至把湿巾从伊集院手里抓过来自己擦,等不再流泪之后,才近乎执拗地说:“我还是会还的,就算放在我户头,我也永远不会动它,那是我还给你的钱,任何时候,你都可以随意取用。”
闻言,不论心里真正是怎么想,伊集院知道不可能说服慈郎的,于是在等待数秒后,温柔道:“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慈郎其实不需要伊集院回答,就知道这个人根本不会真正动用那笔钱,甚至不会让那笔钱减少,听到伊集院安慰式的回答,虽然心里抱着“或许某天伊集院会改变想法”的奢念,事实上却把脑袋抵着伊集院胸口,陷入了无计可施的境地。
他到底还要多爱伊集院,才算足够呢?好像无论多爱都不足够。
若爱人是地狱,他愿随伊集院沉入三途川,永世不得成佛。
若这般爱人便是病人,他愿病入骨髓,病到无药可医。
他亲吻伊集院,他人视伊集院若猛虎,他却珍而重之,像在亲吻一朵花。
直到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又要缠绵起来,决定起床时,慈郎才想起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
伊集院平静道:“去年我告诉她时,并没有说这是一个秘密。”
慈郎抓住了重点:“你也没说她能告诉我。”
“我越来越发现这个安排不好对你说明,但如果你不知情,这个安排就没有意义,我走后,他们完全可以对你隐瞒债务已清的事实。所以我告诉她时,我是猜到她会告诉你,尽管很难猜测具体时间,”伊集院回答得很坦然,并且承认,“我以为会再晚一点。”
慈郎忽然笑了下:“你也有做事不敢自己说的一天?”
伊集院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怕你生气。”
慈郎凉凉地抬眼看他,这大猫看着是讨饶似的,其实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好对你说明”,根本是下次还敢的节奏。
但慈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磨了磨牙,忍不住去咬伊集院下巴。
坏猫。
自己被这只坏猫深深爱着。
又有点想哭的慈郎吸了吸鼻子,虽然只是轻轻叼着下巴,却不松口。
伊集院任狗狗拿他磨牙,等慈郎满意松口,才若有所思问:“她是怎么说的?”
慈郎按回想复述一番,说到最后情绪变得复杂起来:“她恭喜我自由。”
难道在弓弦眼里,他是不自由的吗?当时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用词。
伊集院眉心微挑,没做点评。
慈郎却主动问:“你想通过这件事观察什么呢?”
待在伊集院身边两年多,慈郎早就习惯了这只大猫一箭n雕的作风,除了极少数他俩之间的事,伊集院做事几乎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
尤其还事关弓弦。
回到东京一年,弓弦根本不与大宅来往,却每个月都会到别墅报道。她确实有不小的收敛和改变,在理解了她和伊集院一样是“猫科”后,慈郎就有了爱屋及乌的心态,而且他能感受到她对亲情陪伴的渴望,他也曾经同样渴望,所以他不愿拒而远之。
不过,偶尔慈郎还是会被她惊讶,并不能说是负面的惊讶,但每次伊集院都会点出来,并且联系到自身,仿佛是一次次提醒慈郎“我和她一样,只是我更理智无情,所以不要放弃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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