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9)
姜照眠皮相白嫩,长得就没有什么攻击性,陆辞指腹按在他嘴角,娇艳欲滴的红…像他妈妈搽在指甲上的那抹血。
陆辞眸色一暗,扣在他后脑的手用了点力,径直吻了上去。
男生的唇瓣干燥冰冷,淡淡的薄荷糖味道充溢鼻尖。姜照眠瞪大眼,脸上轰地烧起来,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沿着尾椎骨往上,嗡嗡响成一片,连带太阳穴都直发热。
陆辞皱了下眉,“闭上。”
“唔。”姜照眠条件反射地阖上眼,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陆辞熟练地撬开他发软的牙关,长驱直入地探了进去。姜照眠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后颈泛出诡异地酸麻感,像电流过境。他还没有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已经快要溺死在这个甜蜜的薄荷味的亲吻里。
第八章
乌云聚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学校绿道两侧开了一排路灯,发黄的光圈里,细而密的水线笔直下坠,像一根根银色的长针。空气又潮又冷,蓬蓬的湿气钻进骨头,走路时关节咔咔作响,难以言喻的怠滞感。
天变得突如其来,唐意远没带伞,发短信问陆辞在哪,对方回了地址,他应完好,匆匆跑到一楼找人。
大部分人都没有雨具,教室外的走廊满是溅进来的水,学生踢踢趿趿来回蹭,污黑一片,滑溜溜的,不小心的话容易摔跤。唐意远体重近来又有所增长,冒不得这个险,一路贴着墙,抻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两栋教学楼四个楼梯口,陆辞在A座,楼道相通,一端的屋檐延伸出去几米,像鸭嘴。因为离大门近,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密密麻麻。
倒不难找,他哥哥生得好,个又高,一瞄一个准,唐意远没想到的是,姜照眠也在陆辞身边。
男生倚着墙,戴了一只耳机,另半边的线弯弯曲曲,像一条小蛇,头部轻轻拢在姜照眠的手里。
人多,他紧紧贴着陆辞,时不时抬头搭话,对方有时候配合,有时候不搭理。唐意远看了几分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东西变了,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透明玻璃纸少了一层,姜照眠表现得亲密又主动,这个一直对他哥死缠烂打的转学生得到了某种安抚,不再软弱地不敢靠近。
唐意远心里堵得慌,他厌恶任何破坏他和陆辞感情的人或事,但因为自尊心,很少显露出来。
他凑过去,闷闷不乐地喊了声他哥的名字。
陆辞眼尖,见他杵那好一会,以为过不来,“有这么挤?”
“还好。”雨幕粘稠,檐下水珠成串,唐意远扭过头瞅了瞅,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陆辞没抬头,“下小点再说。”
天气太坏,校门口大开,几个有车的家长争先恐后进来。比起在二中,姜家低调了不少,可惜城江港居民生活水平实在不高,那辆流线型的黑色轿车依旧显眼。
何叔下车撑伞,手里挽着雨衣,快步走过来。
聚在前面的人走得七七八八,视野清晰,姜照眠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转过脸,想到什么,又去拉陆辞的衣角,“我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唐意远抢先一步,答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待会自己回去就行。”
姜照眠充耳不闻,眼神只在陆辞身上,盯了半晌,看他默认,不太高兴地嘟囔了声,松开手,恋恋不舍走了。
唐意远眯起眼,望过去。底下站着一位中年Beta,等了有一会,应该是他们家司机。姜照眠下了台阶,立在宽大的黑伞下,摆摆手拒绝了对方要给自己披雨衣的动作。司机没坚持,大概怕淋到他,大半伞面都倾向他那边。
唐意远瞎咕哝:“真他妈有钱。”
车门打开,姜照眠不进去,弯腰捣鼓片刻,拿了什么东西,又返身回来。
他重新踩上走廊,伸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哥,给你这个。”
一把伞。
姜照眠顿了顿,用一种商量的语气,慢吞吞地说:“还有雨衣,可以让你弟弟穿,行吗?”
三个人一块到校门时,总共没几步路,一般不说话,唐意远第一次听到他对陆辞的称呼,脸色猛地阴沉下去。他本来就一副凶相,这会难看得愈发瘆人。到底亲兄弟,显示器比不上,硬件差不到哪里去,心思活络,脑子转了几个弯,还明白了姜照眠后一句话的用意——
人家不想他和陆辞同用一把伞。
唐意远火气噌噌地窜,垂在腿侧的双手攥成拳。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姜照眠斜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没什么反应。
陆辞接过伞,没搭他的话。
姜照眠吃过几次亏,知道再讲下去他要不耐烦,拽着送不出去的雨衣,小声说:“那我走了。你明天记得上早读,别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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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车仍然很快消失夜色里。雨势渐缓,陆辞撑开伞,唐意远钻进去,低头走了几分钟,控制不住情绪,怪声怪气地说:“他搞哪一出呢,怎么就认你当哥了?”
唐意远越想越气,自己和陆辞从一个娘胎爬出来,满打满算十几年,上高中后没叫过一声哥哥,反而让别人占尽便宜。嘴撅得能挂衣架,喋嗒喋嗒:“我今天算见识到了,还有半道杀出来抢人的,你是他哥吗他就喊?陆新瑶可就生了俩,而且怎么也不见他来叫我一声?真够恶心…”
“别嚷,头疼。”
“我没嚷。”说是这么说,嗓音还是低了下去。姜照眠只听他哥一个人的话,家里富得流油,长得还漂亮,危机感劈头盖脸淹没了唐意远,吐出来的全是心声:“陆辞,你不准应他,你要是喜欢这种调调,我可以改口,咱们名正言顺…”
跨过一个水洼,陆辞说:“你恶不恶心?”
“不是。我,唐意远,你亲弟弟,怎么就恶心了?我瘦下来不比姓姜的丑好吧?”
校门口的商店亮着灯,陆辞懒得理他,打算收伞进去:“车钥匙呢?”
“这么大雨,今天走路回去吧。”一回到家他哥要么出门要么房门反锁,唐意远想多点相处时间,顺便运动减肥,“明天让我同学来接。”
陆辞有时候好说话得要命,也没戳破他的小心思,嗯了声就转身往外走。
城江港的小巷纵横交错,湿漉漉的青石板在路灯下反射出阴冷的光,时不时有流浪猫掠过,钻进两侧灌木丛,此起彼伏叫着春,听起来像婴儿啼哭。唐意远今天晚上心浮气躁,又被它们激了半路,放弃迂回战术,单刀直入道:“哥我问你个事,姜照眠到底是不是omega?”
“你问这个干什么。”
“刚刚那么多人挤一起,我连你的信息素都能闻到一点,就他干干净净,一点味儿都没有。”唐意远坦白,“而且我前几天犯浑,被沈天磊抓到学生处罚站,下午老师去上课,桌上摆了份他的转学档案,我就看了。”
他偏过头瞟了瞟陆辞,见对方神色如常,犹豫几秒,接下去说:“姜照眠腺体有问题对吧?没有信息素没有发情期,也闻不到别人的味道。我上网查过,这种毛病几率低成这样,条件又严苛,他小时候得被多少人碰过?他们那种家庭,一般人能进去搞?指不定早被他亲爹亲兄弟玩腻了。”唐意远喉结滚动,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脸上意思很明显——
你不嫌脏吗?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是因为血缘。另外,”陆辞人生就俩准则,“他怎么样,和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之前威胁我和爸的人就是他们家的吧,肯放人不就因为契合度?你记不记得上年那场辩论赛,这玩意就是遗传学的糟粕——噢,生下来注定你们俩一对了?自由民主都被狗吃啦?”唐意远嘴皮子利索,上下一碰又是一大串,”况且这种病治好了还有后遗症,我哥大好人生刚刚开始,追他的不知道能组多少支足球队,凭什么就绑死在姓姜的身上?”
雨停了,伞被唐意远拿走,陆辞踢了颗路边的小石子,没说话。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预设立场,什么谎话都敢编,骗别人之前先骗过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更可笑。
街道太窄,撑破天能让两辆车并行,某些车型稍宽一点的,还得折下外视镜。破旧的面包车疾驰而过,泥水飞溅,泼墨一般洒上裤脚和球鞋。
唐意远骂了一声,下意识去抓陆辞白净的手,不甘心没有回应,还要继续未完的话题:“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