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晚灯(3)
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肢体的接触应当依次渐进,搞乱顺序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很快,享受过短暂拥抱的Omega食髓知味,十指相扣带来的心理愉悦喂不饱无底的欲望,虚弱贪婪的身体又开始叫嚣着渴求更多。
殷红的唇瓣被咬得变了色,睫羽扑簌簌地颤,过了一会,姜照眠鼓足什么勇气一般,小心翼翼凑近了,白嫩的胳膊主动环上陆辞的脖子,又像是羞赫,小脸埋进他的颈窝,怯生生的,一动不动。
陆辞顿了下,按灭屏幕,“怎么了?”
橙花的香气又冷又淡,萦绕在鼻尖。躁动的血液终于平息,痒意伏下去,姜照眠声音发闷,没有回答他,而是期期艾艾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好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不关在这里?”
陆辞也不确定,但出于安抚,还是应了声:“嗯。”
怀里的人良久没声音,呼吸轻得几乎要感觉不到,就在他以为治疗过程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姜照眠吸了吸鼻子,小声:“你又救了我一次。”
停了停,他又说:“哥哥,我好喜欢你。”
陆辞没吭声,姜照眠絮絮叨叨念了一会,就着趴在他身上的姿势睡着了。
半个小时刚到,治疗室先后涌进四五个护理师,妆容精致的女主人边走边和医生低声交换意见。小树袋熊被移开,陆辞拿了手机外套往外走,门口站着带他过来的男人,见他出来,递过一张银行卡。
“密码在背后。”他说。
陆辞两根手指夹着卡,折在金属后壳,撩了下眼皮,“谢谢。”
男人饶有兴味地打量他,目光一错不错,隔了会,看他确实漠不关心,才说:“没事,走吧,夫人让我送你回去。”
外面下雨,宝州医院坐落半山,脚程起码两个半小时,陆辞点头,没推脱。
路上唐意远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去哪儿了,哭着闹着发完神经,又说要来接他一起吃宵夜。陆辞查定位报了个地址,让男人把车停在路边,向北走了几百米,找了个公交站台等人。
二十万的银行卡静静待在外套兜里。姜照眠认得他,可惜陆辞完全忘了,那个omega像一只猫,一身细皮嫩肉,矜贵又费事的宠物。
他没头没脑地说谢谢他救了他,陆辞觉得好笑,救他的分明是钱,和他有什么关系。
雨下得太密,唐意远没办法开他那条宝贝摩托,迫不得已挤了地铁,中途换了一路公交。他前几天打工赚了两千块钱,转脸就在善咸街洗剪吹贡献GDP,先漂后染,还烫了个小卷,一头鲜亮的虾子红,李富贵(现名Tony)技术有限,搞出来的颜色不纯,远远跑过来像脑袋上顶了个火烈鸟的窝。
主要还是唐意远长得不行,青春期一顿三大碗,光增重不抽条,肤色也没遗传唐志勇的优良基因,宅在家打一个暑假的游戏,走出门依旧黑得吓人,毫无他爹当年奶油小生的风采。
陆辞跟他两个极端,大概是集思广益生出来的。他不太像唐志勇,由此可以佐证陆新瑶年轻时候确实是个远近闻名的小美人,不然唐志勇也不会费尽心机把小姑娘骗回家,他怎么不骗别人光骗她呢,倒霉呗。
“陆辞!”唐意远嗓子大,喜欢利用优势吼人,空旷寂寥的公路被他这一声贯穿,两侧行道树绿油的叶子掉下不少,一张张飘在路旁的水洼上。
陆辞皱了皱眉,他嫌吵。
唐意远浑然不觉,抱怨道:“你没事来宝州做什么,可累死我了。”
沈浩发消息问他晚上通不通宵,陆辞发了个嗯,拨冗回一句弟弟:“搬砖。”
“你别骗我,宝州就一家医院,鸟不拉屎的富人地有什么砖可以搬。”唐意远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晚上又去川台?”川台是那家小网吧的名字,陆辞原先不爱去,后来家里待不了,没事干就跟一群狐朋狗友混那。
等的公交露了个头,苍蝇眼似的大灯刺目,陆辞站起来,懒洋洋嗯了声。
唐意远不待见沈浩他们,原因很微妙。那伙人和他哥关系好,但跟他没什么交集,不仅不爱带他玩,还搞得陆辞整天不见人影,回家次数急速下降,跟唐志勇有的一拼。
不过他一时半会总结不出来,心里老大不乐意,鼻子里酸酸地哼了哼,接着问:“那夜宵还吃吗?”
“吃。”陆辞侧过脸,乜斜着眼觑他,“你就算了吧,胖成什么样了。”
这话拉近关系,唐意远一下高兴起来,没表现在脸上,依旧梗着脖子,“我就爱吃,你管我。”
“我不管你。”陆辞摸出两个硬币扔进投币箱,见他迟迟不动,“你没带零的?”
唐意远撒了谎,“出来太急,刚刚那趟用了。”
陆辞身上也没多余散钱,拿手机NPC刷掉他那份,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唐意远一屁股占了他旁边的位置,没话找话,“嗳,你信息素啥味儿啊?”
他是个Beta,天生对这些不敏感,撑死了也感觉不到AO的味道。
陆辞带了只耳机,“你没事问这个,有病?”
“问问啊。”唐意远想到什么,突然压低嗓子,“我们班有挺多姑娘喜欢你的。”
陆辞套上另一只耳机,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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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宵点十几斤麻辣小龙虾,唐意远貌似发了笔横财,非要请客,顺道买了半箱冰啤酒。结果他哥没醉,他先昏了头,拉着陆辞的手呜呜咽咽,一个劲追忆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往昔,哭诉今日的若即若离,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沈浩特地来找他,一看这幕,嗤笑了声,“搞什么,生离死别?”
陆辞在吃东西,跟个没事人一样,左手被唐意远抓着不放,就用右手夹筷子,慢悠悠地说:“不知道,可能情场失意。你来点?”
“成。”沈浩没跟他客气。
等两个人解决完那几斤虾和三道菜,唐意远已经彻底不省人事,陆辞懒得费力气把他弄回家,干脆托付给相熟的大排档老板。返身往学校后巷走。
开机子的时候沈浩忍不住,问他:“我当时就搁你旁边,三十厘米距离,你说他们怎么就怎么找上你了。”
“要不然让给你?”陆辞弯腰在主机上插数据线,他手机玩了一路,早没电了。
“那还是算了,您这是让那Omega当药引子了。”沈浩脖子挂着耳机,翘二郎腿,“长什么样啊,我跟你讲,要是不好看我这口气才能顺下去。”
“还行。”陆辞照顾朋友感受,顿了顿,说:“你要说难看也成。”
第三章
周五成了姜照眠最期待的日子。
他甚至可以容忍静脉穿刺时的疼痛、注射器里的药水输入血管时的高刺激感,就为了换治疗室里半个小时的相处。契合度带来的吸引力比罂粟更让人上瘾,年幼无知的Omega不可避免地沉沦。
陆辞的克制和隐隐拒绝没能浇灭他的热情。姜照眠本能地索求Alpha的温度和拥抱,乖乖爬到他腿上,没有得到回应时就仰着小脸看他,一双乌溜溜的瞳眸裹层薄薄的水膜,眼型圆润,湿漉又可怜。
陆辞脾气谈不上坏,但姜照眠敏感地察觉到疏离。为了得到更多关注,他无师自通地学会撒谎,不舒服和难受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骗过。偶尔对方没耐性和他拉锯,也会在刚开始让人得偿所愿。
姜照眠在审时度势上很有些天赋,几个星期过去锻炼成一把好手。陆辞要是心情不好,怀里的Omega永远不吵不闹,扮演听话的人形抱枕,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看他聊天打游戏,实在无聊了就捏着自己软绵的指头玩。陆辞要是心情不错,姜照眠立马不蔫巴,抓着他衣角,倒豆子似的将过去说了个干净。平坦顺遂的十六年,摊开了给人看,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没人陪我玩’。
十一月初,立冬,天气转冷。
姜照眠趴在柔软的病床上,手里摆弄游戏机,时不时抬头看紧闭的房门。
四野阒然,只有壁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晚上十点,护理师一反常态,还没推着小推车出现。
江窈坐在一旁的沙发陪他,裙摆下的小腿笔直白皙,闲闲地喝茶,余光瞥见姜照眠这副眼巴巴模样,好气又好笑,“宝贝,等哥哥来了医生们才能配药。”
她无意干预小儿子对那个男生反常的依赖,这么高的契合度鲜少有案例可查,医生语焉不详,这不确定那不知道,姜家更没几个人把它当回事,都以为那顶多算治疗方案中不可避免的副作用。更何况堵不如疏,禁止标记的协议白纸黑字,一切都是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