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架空】别说鬼话(27)
“他妈谁告诉你笔仙是支笔了!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胖子隔空喊话。
“你到底是不是人?”吴邪对他的嬉笑怒骂感到十分新奇,问:“喊你一声笔仙你还端起架子来了?”
俩人不自觉扯闲话,张起灵不为所动,朝那胖子冷静又笃定道:“你三魂不全。”
“小同志搞什么魂魄歧视……”胖子看张起灵不再有所动作,终于敢从树后移出半个身子,提心吊胆地看了看对方。然后慢慢走出来,每一步的姿势都小心而夸张,身子重心在后仿佛即刻准备逃命。
吴邪快速对张起灵低声道:“我先问几句话。”
“你说我室友姓什么?”吴邪问。
“张!”胖子不假思索地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Z,是个字母Z!”
像报暗号一般,吴邪说:“和我一起握笔的那个女同事叫什么?”
胖子一愣,脸上露出吃苍蝇一样的表情,“女……操,是个人妖?”
吴邪好像面试官,“不,就是男的。下一个问题,你死了多久了?”
胖子一听导火线又出现了,赶忙示意他身后的张起灵别动手,双手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别激动,淡定。爷是死了没错,可是老天爷借了我一魂,你看胖爷这副样子,哪一点像那些东西?”
远远地走来三两个路人,他们中止了这段惊天骇俗的对话。胖子竖起五指:“出去找个地方谈谈,五分钟,保准给你们解释清楚。”
“别人看不见你?”吴邪问。
“这一点倒是一样的。看不见,特方便。”胖子小小得意一下,说:“不过你俩不方便,得,去那儿吧。”
胖子选的地方,在湖畔一块空地上,划船售票处的背面。一间小房子正好提供掩体,背面的狭窄空间不可能有其他人经过。胖子清清嗓子,准备讲述自己的传奇经历,这时猛地响起背景音乐,好不欢快,来自于那边空地上退休阿姨们的广场舞。
大音箱传来轰隆隆的歌词“脚步飞起来”,气氛有些难言的诡异。吴邪催促道:“快讲。”
“这小哥应该懂,”胖子看了眼张起灵,说:“如果一个人丢了地魂和命魂,便是彻彻底底的死人。但是爷的地魂,被这方水土续上了,因此可以算是只丢了个命魂,不至于真死。况且当年歇菜的时候……”胖子慢悠悠地说:“正是吉时,阳气回转。胖爷的身子又赶巧了是分金坐度的位置……”
吴邪听得头大,说:“所以你不是人,对不对?”
胖子哀声道:“合着你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亏我耐心跟你解释……小同志回去以后还是要补一补功课。不讲了,咱去找个地方喝杯茶,咖啡也行,弄个小资情调整整。”
“你现在连私人财产权都没有,”吴邪奇道:“还想去喝咖啡?”
广场舞的歌曲重复播放,正跳到“舞起来大家舞起来”,嗨得不行,仿佛就是为庆祝这几个同志的重大会面。吴邪越听越抓狂,这完全不适合正经谈话,甚至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张起灵忽然出声,“地魂?”
胖子就笑,“生前没出过什么风光,想来是运气都用在死前那一刻了。这可是千年难遇,也算是死后的福分了。”
“你是说你有一魂,跟大地连上了?”吴邪问:“那你不就是土地爷么?”
“胖爷本事可没那么大。每个人的地魂本就该来于大地,归于大地,我只是不知怎么向公家借来了备份。”他谦虚地说:“现在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自由自在,也不过就是想去哪里去哪里,也不过就是可以知道市内每一处发生的事情……”
“哦,那你就是土地爷。”吴邪下结论,又想了想,“你跑去兼职做笔仙干什么?”
胖子咂吧几下嘴,“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真有点口干,咱还是去茶馆吧。”
“现在已经没有你说的那种茶馆了。”吴邪想笑又不敢笑,说:“咖啡吧。”
但是不可能真的让胖子在路上捧杯咖啡,路人眼里只会看见一个悬空漂浮的杯子。吴邪手里拎着三大杯打包的饮料,心说这叫什么个事,请一个土地鬼喝咖啡,这人的肠胃还具有正常的消化功能么?那些大肠杆菌没有失去活性?
一路上胖子喋喋不休,仿佛真的是许多年未说过话了,看到什么都要评头论足发表看法。话多得吴邪都插不上嘴,也正好不需他说什么,以免路人起疑。张起灵问完那句地魂之后,便不再发声,默许了这个胖子同行。
胖子自然逃了地铁票和安检,一直跟他们走到吴邪家附近。他正说到“曾经老子钻进安检的X光机……”忽被吴邪打断:“等等,你应该进不了我家门。”
家里的防守措施由张起灵设下,硬杠般的标准由不得胖子的油嘴滑舌能改变。胖子朝天翻了翻白眼,“三魂不全者不得入内,这可不就是魂魄歧视……后会有期!”
胖子整个块头变得像那烧烤摊上的一缕烟,被风一吹便蓦地消散不见。同时吴邪手里的袋子忽然轻了许多,他低头一瞧,三杯变为两杯,那一杯果真被胖子拿走了。
持续了很久的满嘴跑火车的声音不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重新涌上来的街头杂音。吴邪的目光扫了半圈,都是陌生的路人脸。“他人去哪儿了?”
“神识分散,融于坤川。”张起灵随口说:“他已身处阴阳两界之外。”
这些文绉绉的话由张起灵说出口,吴邪就很容易理解,大概是觉得什么性子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胖子的形象定位根本不符合。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进入了脱离生死的境界。吴邪说:“他那样的,我看更像是一个神仙。”
张起灵淡淡道:“说到底也是长辞于世,不食烟火,仍是异类。”
但是吴邪心里忽然羡慕得不得了,不用工作不用交税,不用为世俗所扰,简直是终极理想。仔细想来竟没有任何生活压力,只不过是难以找到朋友,可是能活得逍遥,这点代价不值一提。吴邪想得出神,有道是,每一个工作狗心中,都住着一条咸鱼。
“他那个状态……”吴邪犹豫了一瞬,“是怎么办到的?”
张起灵摇了摇了头,“应是全靠机缘,求不来的。”又看着吴邪,“你也想?”
“没有,”吴邪觉得他的眼睛好像能看透自己,赶忙藏起那丝念头,“还不至于做那种白日梦。”
回到家又是晚点,一个不尴不尬的时间,既可睡觉又可开启夜生活。吴邪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视线移向桌上的一堆资料,心里又坚定了另一个念头,如果当了鬼,肯定用不着考研进修……算起来磨蹭了将近一个月,他看书的进度因各种遭遇时时中断。
帮助驱鬼保卫和平,这事没法加分吧,他一下被自己这个冷笑话冷到了。太不真实,一到晚上就变成奇幻大剧,这日子竟过出了混搭风。
吴邪看着手里用来划线做笔记的笔,心思渐渐飞了出去。他想悄悄试件事,探头往房间外张望,张起灵似乎打了盆水在自个儿洗衣服,画面自带洗衣粉的居家味。于是他蹑手蹑脚把房门关上,坐回桌前,两手夹着笔,悬在纸上,念道:“笔仙笔仙,我有疑惑,请……”
“我没法进你家,”胖子的声音从窗外幽幽地传进来,“不能显灵。”
吴邪抬头,一张大脸撞入视野。胖子把脸压在玻璃上,五官变了形,乍一看狰狞得更像鬼了。吴邪放下笔,觉得都在意料之内,彻底推开窗,说:“就算我主动打开窗,你也进不来?”
“你怎么反倒又质疑那小哥的水平?”胖子抬起脸,手放在窗户上按了按,“毕竟是家里,他布置得这么严实倒可以理解。”
周边各户人家都开着窗,在这种寻常的夜晚便总漏出一点屋内的人声,因此吴邪压低后的音量在空中并不显得多么刺耳。这些公寓屋子就像许多洞穴,各类安身的动物隐隐传出不同的杂声,然后交织在同一片大草原上。
吴邪注意到胖子另一只手里握着纸杯,笑了,“你还不喝?”
“历史纪念物,暂时不能扔。”胖子说得有板有眼。
“你不会坐在……”吴邪猛地站起,看向窗外。只见胖子跪坐在空调室外机上,身躯目测百来斤重,仿佛马上就会把机子压垮。胖子自嘲:“轻得很,不用怕。”
话虽如此,这只鬼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太大,不得不担心机器承重力。吴邪摸摸鼻子坐下,“你一直在我家附近吗,为什么我一开口就出现了?”
“神识所往,皆可通晓。”胖子说:“范围还能延伸到五环外呢,你家这个距离算很近了。至于我会不会来,多久才来,那得看胖爷心情啊。”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确认没有引来张起灵,小声问:“我们玩笔仙那时候请来的就是你吧,你既然兼职笔仙,是真的有点本事?”
“没事干的时候陪你们这些小朋友玩玩,这话说的,什么叫兼职……”胖子撑起来换了个坐姿,动作幅度很大,但外机纹丝不动。“笔仙就是一个虚名,是仙还是那玩意儿,不都由你们说了算?再说了,你还真以为笔仙给的答案没有错?”
吴邪眨了一下眼,心说原来我们一群凡人被你耍得团团转,面无表情地说:“那我们还不如请别的那些东西来当笔仙。”
“你说大厦里的那些?那可没法回应你。”胖子承认:“不过确实有不少,一直以来胖爷都被扰得心烦。小哥什么时候才能把那里收拾好?”听最后一句的语气,竟然是真心抱着期待与请求。
吴邪叹口气,“我以为你才是来当强力外援的。”。
胖子抓抓头发,“实话跟你说,也就是几年前胖爷才总算走出了心理阴影,开始习惯这种日子。所以之前这城市发生了什么变化,就无从可知……你们那会儿不是开始查了吗,我就想来帮衬着点儿。”
“你早点解释清楚多好,和我见面的时候干嘛故弄玄虚?”吴邪伸一个懒腰:“我们又不会把你收了。”
房间门外,张起灵放下了即将敲门的手,静静站着。
胖子看向那扇房门,仿佛察觉到什么,顿了片刻,斟酌着对吴邪说:“有些皮毛我还是懂的。胖爷这种身份,当初一碰见那小哥,就知道必须躲开。”他摇摇头,“太重。”
“什么太重,能有你重?”
“我的算命技俩只是用来应付你们这些玩游戏的小朋友,所以算那小哥的时候,只算得出一点点命格。”胖子语气低沉,“若不错的话,宫中大约有一颗天刑,本就是凶星,常人承不起的。而且还不知道谁给他改过命,改得不伦不类,当然没法定夺。
“那些生辰啊家世啊,不是爷不敢算,而是怕算出来泄了无量天机,遭天谴。”他一阵唏嘘作为结语:“人生有命,万般难测。”
吴邪支着下巴,愣愣地听着,想说这些神棍把戏自己从来不信,但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那个闷葫芦是孤僻了些,为何还牵扯出命中运数?那幅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搓衣服的模样,看着就起不了岔子。
可是另一方面,那些蹊跷的身世线索,吴邪又是再明白不过。
“真想算的话,得另请高明。”胖子说:“小吴同志,你想帮的这个人,也许是不能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