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门就要合上了!”
他的记忆就在那间房间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罗恩能够回避这一幕:他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依照那些人的心愿,被一点点改造成标准的食死徒,使得他们过去的誓言都沦为笑话。很长时间以来,他都盼望着能够独自面对这个场景,就像人受伤后还偏执地回望地上的残肉,直到眼睁睁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变凉,彻底沦为死物,才能果断地割舍它往前走。
可他还明白分寸。他不能为了完成告别过去的心愿,而把罗恩推到项链嘴边。一旦他给予了项链吸食罗恩的权限,此后的事情就不在他掌握之中。
于是他选择躺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你去吧,”潜藏在衬衫下的手捂住心脏,“我在这里等你,把我拖到角落……”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他妈全当耳旁风了是吗?!”
德拉科的睫毛颤了颤。他从来没见过罗恩发这么大的火。
“我要说多少遍,我他妈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过去的记忆!德拉科,我不管你以为自己是谁,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从来没他妈变过!你跟我接吻的时候尝起来跟过去一个样!你看我的时候眼神也跟过去一个样,这他妈就够了!你们斯莱特林怎么就那么愚蠢!斯内普也是!你也是!该勇敢的时候不勇敢,等到悲剧发生了再指望着补偿顶个屁用!”
德拉科张开嘴。他想向罗恩解释项链的邪恶,他想叫他别再喊了如果空间里的人觉醒就完了,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罗恩哭了。德拉科不记得罗恩过去有没有哭过,因为他只有一半的记忆。在那一半记忆里,罗恩还只是个小男孩。他突然想起圣诞节过后,他当着诺特等人的面把对方打倒在喷泉池下。那天的最后,对方坐在雪地里,脸上是血迹,衬衫上沾满泥水和雪水。即使是那一天,他也不记得他有哭,即使空气中玫瑰的气味都带着苦涩。
有很长时间里,他以为对方是只思维简单的小狮子,爱与不爱都果断直接。有的时候他甚至想,假如最初递上诱惑的是别的人,红发格莱芬多是不是也会不假思索地接受。即使是在最极致的想象里,他也不知道对方会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
“你爱我什么呢?”
如果被这样问起,对方一定会像看怪物一样打量他,咧开嘴对他说:“你脑子出问题了吧,德拉科?爱就是爱啊,哪来的为什么。”
爱就是爱,哪来的为什么。斯莱特林们总要过许久才发现,自己正是被这句讨厌的话击败的。
更何况罗恩韦斯莱,也在这漫长的爱里,努力学习着与斯莱特林的相处之道。最近他对他说的每一句“没关系”,从来不是“没关系,我不在意”,而是“与其失去现在的你,我愿意丢掉一切。”
泪水滑落在德拉科的脸颊上。男孩仍然握着他的手。“算我求你了,德拉科。”他的小狮子说。“别再倔了,我都已经放弃一切了,你就不能放弃你那臆想的狗屁宿命吗?你说你是为了我才走到这一步的,既然这样,你该信我,不要信命。”
男孩抵住他的额头,轻轻吻住他的嘴。他们的手没有放开,德拉科不禁闭上眼睛,困倦中他听见一种低沉的鸣响自精神深处袭来。直觉告诉他该阻止对方正在做的事,可另一种声音却压制住理智,像一双温柔的手升起他心房的炉火。
它说,你该信他,不要信命。
你大可以用冷峻或张狂这样的字眼去形容毒蛇。或者用冲动与勇敢去形容狮子。但别忘了它们都有年少的时候。如果幼蛇愿意,小狮子甘愿把胸口让给它取暖;只要小狮子相信,幼蛇也会用蛇信为它舔舐伤口。
没有原因的爱并不是肤浅的。温暖的气泡自身体内部溢出,心脏的疼痛被温柔抚慰。这一刻,德拉科终于读懂了斯内普的灵魂。二十年前柳树下的微笑,和六年前山毛榉上的相拥,为两位斯莱特林编织了最美好的记忆。然而现在他正享受的爱,却是斯内普再也不会得到的。
是年轻的斯内普的欲望在与他对话。它引领他回忆起空间门锁上的莉莉伊万斯,那个穿着旧式长裙的女子在画像上微笑,然而她的裙摆上却沾染了脏污——不,那不是脏污,而是血迹。画像中的女子已然命不久矣,这是当初他们未曾留意的细节。
线索在这里中断了。德拉科睁开眼睛,正对上罗恩的视线。“起来吧。”罗恩牵起他的手,“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项链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邪恶。”男孩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显然精神损耗并没有削弱他的活力。
德拉科惊讶地站起身。周围的世界没有分毫变化,唯一的变化在于,它彻底停滞了。喷泉的水声消失,鸟落在庭院枝头,却连翅膀也未及收拢,万物仿佛被月光施了沉默的魔法,静静等待着神的裁决。
那扇门也仍然没有关上。
“共情可能比我们想象中重要得多。”罗恩说。“刚才我想通过你与项链对话,但我没想到,最后帮了我们的会是空间的主人。”
“走吧,既然他这么想让我们看见这一幕,那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线索。”
红发少年朝他摊开双手。“看,这不是没事了?”
就眼下的情况来说,他笑得未免太开心了。然而德拉科自己也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所以我说,你得相信我啊。”
☆、Chapter108 斯内普的记忆(7)
罗恩把恋人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一步一步往那扇门走。德拉科的脸偎着他的脖子,泪也顺着沾在那里,冰冰凉的。他们大气不敢喘地走着,终于在门背后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
他们不能往里走了,里间的门已然禁闭。德拉科看上去仍然很虚弱,就连罗恩也尝到了被项链反噬的滋味,但两人的目光都很坦然。每次在空间里感到精神不适,罗恩脑海里总会浮现陋居的样子。那里有松软的床铺、美味的食物,还有一群吵吵闹闹的人在等他回家。还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哭,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个空间耗费太多时间了,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回家。
可今天坐在德拉科身边,他却感到一种异常的平静。他把对方搂在怀里,面颊抵着他的额头。德拉科前额的金发已经汗湿。罗恩吻了吻他。“没事。”他无声地说。此时是夜晚,实验室只在角落点着一支蜡烛。如果今天还是没有找到有关魂器的线索会怎么样?他们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依偎在一起取暖。他们太疲惫了。
“放我出去!”
罗恩怀里的人猛地颤了颤。罗恩的心也被狠狠揪着,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对方。
对方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撕心裂肺过。像是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尊严。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器物翻倒的声音,两个人还没从那声哭喊中反应过来,里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
借着里室的灯光,罗恩看清了“德拉科”的样子。少年应当是已经被教授施了咒语,眼神明显是涣散的。他的金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脚下的步伐也不太稳当,与眼下真实的德拉科犹如镜面。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怀里护着一个水晶球。
那个水晶球与他们在占卜课上所见的略有不同,内部游动着银色的美丽光雾。在看到它的一瞬间,罗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他曾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起过这样的水晶球。
那里面装的就是德拉科丢失的记忆吗?罗恩下意识攥紧了德拉科的手臂。德拉科没有反抗,他的视线始终胶着在那个水晶球上,却不曾看一看过去的自己。
罗恩也没有。他将眼睛埋在德拉科的袍子上,除了抱紧对方以外什么都不敢看、不敢想。他们都知道少年即将面临的结局。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被痛苦拉得无限长。罗恩听见少年沉重的呼吸声,他试图走向大门却跌倒在地面上。另一个阴影走过来,拿走了他护在怀里的水晶球。
“求求你,教授,求求你。”少年似乎放弃逃跑了,他抓住斯内普的袍子,“别再继续了,我太痛苦了……把它还给我吧……求你了,把它还给我,父亲不会知道的,我保证,以后他说什么我都会照做……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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