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家芥川君(65)
话毕, 乱步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们这群家伙天天看居然也没察觉吗?真是笨蛋!”
光顾着喜洋洋看蜘蛛之丝的太宰感到膝盖中了一箭:“……我还没看竹林中。”
羞愧不已的国木田:“是我的错,居然没能认出老师……”
忽然察觉到什么的福泽社长:“……所以友好交流是因为芥川龙之介的文学吗?”
难道他的同门、老师的关门弟子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横滨之光?
一旦接受这样的猜测,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有道理。而且福泽其实早就有这样的念头。
他的老师夏目漱石常常以猫的姿态观察人间, 不怜悯、不干扰、不阻碍……饶是福泽尊敬夏目老师,有时候也觉得这种行为了无意义。
也不是没有深究过, 可每当福泽询问其中缘由,夏目漱石却只是神秘笑笑, 以莫名奇妙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我在找那个最大的变数。”
只剩下福泽留在原地, 恨不得抓耳挠腮乃至以下犯上好好逼问夏目老师一顿。
在福泽的耐心快要售罄之前, 终于有一天, 应当是去了镭鉢街的老师兴高采烈地回到侦探社,或许是太高兴了,他居然一连吃下三大包小鱼干。
这种堪称异次元空间的容量让福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可夏目老师却毫未察觉。
“我发现了一个、不,两个少年——今天是他们的相遇日。”
养动物的人都知道。猫年纪大了,难免会有各种各样令人极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例如什么毛发没有以前那么漂亮的,瞳孔没有那么明亮了。夏目漱石变身的猫也不例外。
可说这话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瞳孔居然映射出不得了的光芒,一如他年轻时的光彩,福泽有些为此高兴,然而他也忍不住吃味。
哪里来的猫猫狗狗居然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力?凭什么呀。
出于这种心情,福泽不禁问:“什么样的少年?”
又不是多大的事,弟子既然问了,夏目本该坦诚相告,可不知为何,他居然像个守财奴一般妄图藏匿好不容易发现的钻石,可就算是守财奴,也掩饰不了那份得到好东西就要炫耀的心情。于是夏目漱石这样语焉不详道。
“最大的变数和定数就此相遇了。谕吉,期待着光的到来吧——不说了,我得和林太郎通通气。现在的他还是…差点意思。”
得!还是没问出来。
郁闷不已的福泽没想到不过几天,葛朗台般的夏目就忽而成了“散财童子”——恨不得把自己搜罗的“钻石”公诸于天下,让每一个人都知道。
他先给福泽、森这一圈的人写了信,又给文学界一圈写了信,思前想后又给认识的政要人士写了信,嘱咐他们一定要多多关照自家小弟子,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密,千万别说出去啊。小弟子心气高,要是知道我给他打了关系,不得郁闷死。
身为大弟子、二弟子的福泽和森:……您不是已经说得差不多半个日本都知道了吗?
这也就罢了,到后来,森事业上受了挫折来找他诉苦。两人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深夜偷偷摸摸到了lupin酒吧,在老板暧昧不已的视线下,硬着头皮、蛋疼不已地聊到了天亮。
其中就涉及到芥川龙之介。森抱怨说他的部下们因为这少年的小说玩忽职守、瞎搞兼职,什么私下写同人的、兼职文学评委的、专注冲杂志销量的……
说到这儿,森狠狠灌了一口酒水,他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瞒得好好的!哪里知道我早就看透了一切。他们面上倒也对我敬畏有加,可我寻思着,这哪里是敬畏,分明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我倒要看看芥川龙之介何以有这等本事!”
“不就是文学批评吗?下次我写来给你看看!当谁没上过学吗?”
福泽其实也颇感兴趣,只他性子严谨当然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不过暗地里早就在心里标记上日子。
可真到了那一天,森鸥外居然憋不出一句话,拿着羽毛笔,枯坐半个钟后写下“无可批评”几字,白瞎了他的家学渊源和东大学生证。
也白瞎了福泽的期待。当时福泽看着精神恍惚不已的森鸥外,就深觉港黑要完。
于是他默许了太宰和芥川的见面,反正芥川站在他们这边,多多接触一下也算是为森鸥外的弟子好。
心里却想着指不定哪天太宰就倒戈了,织田也倒戈了,安吾更不用说……这样一来,森这个光杆司令领导下的空架子怎么和侦探社比?
何况,搞不好光杆司令也要用实际行动亲手埋葬港黑了。
也就是说,芥川龙之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奥,不对,只用笔杆子就削弱了港黑。
后来芥川更是在爆炸中救了横滨,避免横滨沦为选区焦点,还在涩泽龙彦手下救了横滨……
福泽越发肯定最大的变数就是芥川,而后者正是横滨之光。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位横滨之光也会有伸手向侦探社的一天,福泽心情复杂,难道他以后也要沦为森鸥外那样的下场吗?
日日心惊胆战、夜夜不能寐。唉。
他决定再行抢救一下,于是朝还生着闷气的乱步招了招手,见他过来,和颜悦色问道。
“乱步,偶尔有点爱好也很是不错,可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在合适的时间做该做的事。案件,才是现在的你需要全神贯注之所在。”
名侦探虽然对社长十分尊敬,但案件嘛……
“案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名侦探解不开的谜团。”起初乱步还自傲又矜持,但很快他皱起了鼻尖,“除了竹林中的那个案子。”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谁是凶手、谁说了谎,连蜘蛛之丝也有不少疑团。真遗憾错过了芥川以前的小说,我打算看个遍再收藏一番。”
福泽微妙地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强撑起精神安慰道:“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毕竟这世上,比诡计更可怕的是人心啊。”
哪想到乱步却更加兴致勃勃,问他说,“那怎样才能研透人心?破解竹林中?写推理小说吗?要想打败它必先了解它吗?”
说到最后,乱步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看起来深受启发。
本该是好事,福泽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睁开。
这一天,还是来了。
第51章 东京大学
福泽甚至抱有某种奢望:只要自己不睁眼, 那一刻就终究不会来到。
然而, 怎么可能呢?他福泽谕吉又不是造物主, 况且乱步向来小孩子脾性, 说风就是风,且比之小孩子, 他又有能力实施这件事。
结果可想而知, 只一个钟不到,乱步就兴冲冲拿着稿子来找他了,福泽起先以为他遇了写作难题,还抱着安慰一通再好好劝名侦探专注本业的打算。
哪里想到乱步一开口便毫不留情戳破了这个妄想。
“社长, 帮我想个名字吧——你说是魔术师还是小丑之殇?”
一听这名字,福泽暂且安下心来。这么说吧,时下文坛里小说虽总是差了点意思,名字倒是起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光凭乱步想的这俩名字,福泽敢打包票,这篇小说很大可能一发出去就石沉大海——除非小说内核漂亮极了。
福泽边看边斟酌措辞, 可看了没几页——确切地说, 是两章结束, 他就再也分不出哪怕一点多余的心思了。
老实说,口味很叼的福泽压根看不上这等粗糙的文字, 可乱步不愧是名侦探,吊人味口一流不提, 以福泽的见识居然到最后也被耍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