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龙!(70)
祝昀心想这可真是怪了。郑瑰一直强调晚上不能出门,而她则说不可以待在屋子里。
他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切入正题:“您认识胡广屏吗?”
“胡老师?”她似乎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您找他做什么?”
“不不,我不找他,”祝昀满头黑线,心想人都死了找毛线啊,“我只想问问,他先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谢明思考片刻,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你问胡老师啊,他很热心,总帮学生补课呢。有时候还请到他家里……”顿了顿,她也不只想到了什么,流露出一抹羞涩:“他年轻的时候长得俊,好多女老师都喜欢他。”
祝昀:“……”对不起我并不想听大叔,啊不,大爷的风流史啊!为了阻止稀里糊涂的谢老师继续跑题,祝昀翻开背包,将那本剪报册抽出一角,压低声音:“那您见过这个吗?”
谢明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最后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见过的。他办公室里有很多本,他特别喜欢剪报,做的内容都很有趣,经常有同事会借去看。有的学生也爱看。”
祝昀倒是没想到这个,他们在胡广屏家里发现的,只有这最后一本死亡剪报本。至于其他的,祝昀思索片刻,觉得可能是作为遗物一并烧给他了吧。
他收起本子,继续说:“其实这是他死前做的最后一本,我就想问问,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谁死了?”谢明豁然抬头,面色发白。
祝昀也是一愣:“胡老师啊,五年前的事儿了,您不知道?”
“不可能,”谢明斩钉截铁地否认,笃定道,“他怎么可能死了?他还在学校上班呢!”
祝昀愣住,见她目光坚定不似作伪,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您说什么?什么上班?”
谢明说:“胡老师一直在旧楼办公啊,不信你去看呗。”
祝昀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又报了几个剪报上提到的失踪教师名字给他。谢明记性很好,连这些教职工的样貌都一一记得,只是信誓旦旦地担保说他们都还在学校。
祝昀勉强没把她当疯子,强压下毛骨悚然的感觉,试着从她的话里找出些逻辑。
“既然他们还在工作,那平时住哪儿啊?”
谢明嘿嘿笑了,说还能住哪儿,当然是住宿舍啊。
祝昀皱眉:“您不是说,晚上不能回宿舍房间睡吗?”
“他们不一样,”谢明不断摇头,“他们不一样。因为他们已经……”
“祝先生,谢老师。”轻快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对话。祝昀抬头,只见郑瑰扎着马尾,双手扶在谢明的椅背上,笑微微地倾身过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见她的声音,谢明打了个哆嗦,骤然失语,跟开始时一样垂头缩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祝昀看在眼里,缓缓道:“唔,我们在说学校以前的趣事。”
“是吗?”郑瑰松手,大咧咧转到谢明身边坐下,“那你可得问我啦!我对这儿熟得不行。”
“嗯?”
她爽朗地笑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长大的。”
见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在福利院长大,祝昀心里有一丝惊讶,表露在脸上,倒是恰如其分:“这……我完全没想到郑老师你……”
明明昨天互相介绍的时候,她还对自己的过去守口如瓶,怎么今天却主动承认了?祝昀心念电转,忽地产生了一个猜测——如果说,昨晚闯入档案室的不速之客就是她……
假设郑瑰原本想去档案室抽走与自己相关的档案,却发现当年的学生|资料早已经被人动过了。那么她今日主动坦白,为了占住先机赢取他们的信任,倒也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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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着她爽利开朗的笑容,祝昀心中有些复杂——郑瑰究竟在隐瞒些什么?看谢明对她的态度,全然不像是对待一个旧日的学生,相反,她显得很……畏惧?
“欸,福利院就像寄宿学校,我都不在意啦,祝先生你不必替我觉得难受。”郑瑰打断了他的思路。
祝昀稳了稳心神,微笑起来:“那你最后选择回到这里工作,也算是缘分了。”
郑瑰勾起唇角:“嗯,我只想让孩子们过得幸福,起码要比以前更开心才行,为了这个……”她笑容温婉,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目光里甚至透露出一丝冰冷,“不惜一切。”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极冷,祝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却见一旁的谢老师面色苍白,才意识到并非错觉。
郑瑰拢拢头发,又恢复了活泼的模样:“对啦,您觉得今天的晚餐怎么样?番茄牛腩汤可是我亲自熬的!”
祝昀回过神,取过不锈钢汤勺,舀起来尝了口,赞叹道:“很好喝。”他倒不是刻意恭维讨好郑瑰,碗里的汤已经半冷了,却还能尝出番茄浓郁的鲜香,酸甜的口感配合入口即化的牛肉,着实炖得十分入味。
郑瑰的笑容有些得意:“那必须的,这菜谱我研究了好久呢!”
“爸爸!”祝秋噌噌噌跑过来。
——他们行动前约定好了称呼,祝昀本来还担心小蜥蜴不习惯,谁知这小子一口喊一个爹,全然不带犹豫的。
“嗯,怎么?”祝昀抬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小蜥蜴。
“爸,我已经吃饱啦,”他在祝昀怀里撒了会儿娇,指指门口围一圈张望着他的小男孩们,“董哲他们说要去探险玩,我可不可以一起?”
祝昀扭头,询问地看向郑瑰,她笑起来:“唔,他们说的探险就是去操场附近挖沙子,不会有事的。”
祝昀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去吧,刚吃了饭,小心别跑太快。”
祝秋欢呼一声,当即准备出发,只是目光若有若无地黏着桌上摆放的甜点。祝昀当即失笑:“别看啦,都给你留着,回来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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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秋笑弯了眼睛,软软地说:“爸爸你真好。”
虽知道是演戏,祝昀仍觉得鸡皮疙瘩爬满了背脊,面上勉强端着慈父的架子,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郑瑰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情,感慨道:“能遇上你,小秋很幸福。”
祝昀收回视线,难得说了句心里话:“我只担心我做的还不够好。”
“有这份心就够了,”郑瑰淡淡道,“不是每个养父母都会把孩子当孩子看待的。”
祝昀敏锐地觉察到话里有话,便抿唇等她的下文。谁知郑瑰却没有接着往下讲,只是偏过头去看那些吃饱喝足,跟着音乐在餐厅里乱七八糟跳舞的小孩子们。
院长似乎喝高了,满脸通红,肢体僵硬地跟着他们一起跳,看起来像一只滑稽的大熊。
郑瑰看着笑出了声,舀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祝昀余光扫到她,忽地发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与谢明十分相似——连软绵绵的蛋糕也要咀嚼二十次,并且吃了四口蛋糕之后必定要喝水。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郑瑰抿着勺子回头,模样笑嘻嘻的。
祝昀盯着她的双眼:“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郑瑰转了转发梢,漫不经心地道:“说呗。”
祝昀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你知道……徐承杰吗?”
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巨响,竟是一直保持安静的谢明不小心打翻了餐盘。幸而上面没有食物,只是溅出了一些汤汁。
“对不起,对不起。”谢明面色煞白,忙捡起餐盘,拼命擦拭地上的污渍。
听见响动,连舞台上的孩子们和院长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看来。音乐刚放到结尾,餐厅里欢乐的庆典好像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所有人都直勾勾望向这边,不带温度的视线几乎令祝昀浑身汗毛倒竖。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谢明颠三倒四、胡乱道歉的声音。
番茄汤的香气还萦绕在鼻端,诡异的气氛却让人冷汗涔涔,胃口尽失。
祝昀距离郑瑰最近,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满溢的恶意,和唇角嘲讽的弧度。谢明还跪坐在地上,用袖子擦洒出的汤汁,口中不断道歉,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起她。
室内依旧光线明亮,彩色的剪纸装饰打着旋儿,绚丽漂亮。然而,阴森森的感觉扩散开来,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忽然,一双小手从后面伸过来,扯了扯郑瑰的衣角。祝昀僵硬地扭头,看到了小然。她沉默地比划了几个手势,微微撅起淡色的唇。
郑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既然困了,那我先带你回去吧。”
小然点点头,轻轻拽住了郑瑰的手。
郑瑰一笑如冰雪消融,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好像突然将一颗石子投入湖水中,泛起圈圈涟漪。很快,噪杂的笑闹声和音乐再度响起,重新将室内装点成欢快的派对现场。
只有祝昀知道,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欢乐的面具下似乎掩藏着可怕真相。桌子下面,谢明还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上,喃喃自语,眼看着就要昏过去了。
郑瑰抱起小然,漫不经心地转过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但他已经死了。”
祝昀挪开停留在谢明身上的视线,转向她:“死了?怎么死的?”
停顿片刻,郑瑰方才轻描淡写地说:“生病。”她唇边一直挂着的淡淡笑意不见了,整个人像是被厚厚的冰层重新封了起来,祝昀莫名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来,我们走吧。”郑瑰把小然往上托了托,快步离开餐厅。
小然手里还紧紧提着那只兔子公仔,可怜的兔子先生,长耳朵都快要拽掉了。此时她被抱起来,断线的地方就愈发明显——这只兔子似乎比市面上的玩偶要更重一些,正因如此,耳朵才不堪重负。
郑瑰离开后,祝昀尝试过再和谢明对话。可是她似乎吓破了胆,整个人抽风似的发抖,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对外界再无半点反应,只知喃喃说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
待得夜幕降临,祝昀三人重新在宿舍聚头。小黑龙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都快无聊死了,看见祝昀就眼前一亮,扇着小翅膀往他身上猛扑。
祝昀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忍不住调侃道:“喂,你是狗吗?”
白没说话,拿脑袋蹭蹭他的胸,又缠绵地摇了摇断掉的小尾巴。祝昀被他撒娇撒得没法拒绝,只得抱着他在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