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的龙!(69)
屋子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祝昀四下一看,大部分家具都蒙着白布。罗煦正站在书架前,专注地翻看着什么。
祝昀松了口气,走过去道:“你怎么进来了?也不怕……”话音未落,他看清了罗煦手中的册子,瞬间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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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旧剪报册,罗煦阅读的那一页上,正是H市的旧新闻。
上面正写到:由于隔离措施不及时,福利院儿童教师因恶性传染病接连死亡,院长引咎辞职,政府接手福利院并改制。
“这是……十年前?”
罗煦点点头,眉头紧锁,“你看。”他慢慢往后翻了几页,只见胡广屏的剪报册足足涵盖了五六年的时间跨度,里面还有各种失踪家属寻人的消息。祝昀定睛一看,发现那些名字还都挺眼熟。
罗煦掏出福利院职工花名册对比后,卧槽一声:“这什么花名册,简直是今日枪毙名单啊!”
翻到剪报册最后一页,背面只有一行潦草凌乱的铅笔字:怎么办,她要来找我了。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祝昀猛地抬头,只觉心跳微微加速。
十年前,互联网并不发达,当地报纸报道的寻人启事影响很小。如果不是持续关注这类事件,很难将不同时间段的信息联系在一起。
可是胡广屏不仅发现了,还有意识地整理了一份剪报册,甚至预言了自己的死亡。奇怪的是,他既然害怕,为什么不报警呢?
罗煦面色凝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收起来。”小蜥蜴点点头,飞快地将本子塞进了背包。
几人正转身欲走,却见逆光的门口堵着一个人影,正是胡广屏的母亲。
祝昀有点尴尬:“抱歉,那啥,我们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一言不发,偏头望向他们三人,目光诡异,忽地向前走了一步。
白芒一闪,祝秋脱口而出:“她手里有刀!”似乎被这声音惊动了,老太太不再掩饰,举起菜刀,毫不犹豫地朝几人兜头劈下。
“卧槽啊这什么老太啊!”雪亮的刀光激得人头皮发麻,祝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罗煦立刻将祝昀护在身后,大义凌然道:“我拦住她,你们先走。”
祝昀无语:“……也得要走得了才行啊。”
一击未中,老太太又朝几人扑过来。她挥刀毫无章法,力气却非常大,砍在家具上,瞬间木屑横飞。狭小的房间里,她堵着唯一的出口,一时谁也没法溜出去。
拔下菜刀,她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不该看到的。你不该来的。”
见她面部肌肉抽搐,目光涣散无神,祝昀意识到她的记忆已经陷入了混乱。还未等他想明白,老太太再度挥刀迎上,怒声道:“谁让你看的!不要怪我!谁让你看到了?”
祝昀勉强闪开一击,委屈巴巴地分辩:“不是,阿姨,我真的啥都没看到!”
“骗子!!”老太太怒目而视,银发散乱,原本慈祥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阿屏是好孩子,你们、你们都是骗子!”
“你会说出去!你会毁了他!”她面色扭曲,“不,我得、我必须杀了你——”
祝昀那句话不知戳到了什么点,瞬间拉满了疯老太的仇恨值。她也顾不上管祝秋和罗煦了,飞身扑上,誓要把祝昀砍成肉酱。
别看老太太年逾七旬,但她身姿灵巧,显然是广场舞常客。祝昀被她追得上蹿下跳,滚了满身灰尘,狼狈极了。
最后,祝昀被逼进角落,避无可避,锋利的菜刀当头砍下——他下意识地抬臂阻挡,却听铮的一声,一条碗口粗的尾巴伸来,只一击便崩断了刀锋。
祝昀满身冷汗,侧头张望,只见罗煦化作一条碗口粗细的黑色巨蛇,飞快游来,牢牢卷住还在张牙舞爪的老太太。他鳞片细密,带着斑驳的花纹,此时缠在猎物身上慢慢收紧,隐约可以听到对方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祝昀忙爬起来,扯了他一下:“喂,松松劲!万一弄死了就麻烦了!”
大蛇的竖瞳闪了闪,当真慢慢放松了力气,老太太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瘫软在地上。房门口,祝秋也快瘫了,抖着嗓子哀求:“你你你快变回去……”
罗煦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变回了人形。
“现在怎么办?”
祝昀查看发现老太太并没有伤筋动骨,松了口气:“先这样吧,把胡广屏的资料带着走。”
祝秋点点头,翻出胡广屏的日记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资料,也一并塞进背包里。
祝昀想了想:“她刚才喊的,你们都听见了?”
“嗯。”罗煦随意道,“她是责怪我们不该进这屋子吗?”
祝昀面色复杂:“不,我想不是。”老太太精神状况明显不对,但疯子是最不会骗人的。
听她杂乱无章的叫喊,或许的确曾有人撞破了胡广屏的秘密,只不过不是今天,也不是他们。
福利院的职工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当初那个误闯而入的人,最后又怎么样了呢?
——真相似乎已经摆在他们眼前,只缺了把关键的钥匙。祝昀最后回望一眼安静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沉默着关上房门。
细看下来,胡广屏的日记并不特别,大部分时候只在记录教学方案和流水账。可是,那本剪报却触目惊心。祝昀仔细数了数,六年间,登报的失踪新闻,就有起码十来份,且全都是教职工。
此外,导致院长辞职的传染病事故发生后,报道的信息并不多,记者更多着墨于福利院新旧更替后收到的巨额匿名捐款。也正是依靠这几笔款项,福利院建起了两栋新楼,这一段被胡广屏用红笔圈了出来。
“昀哥,我查到了。”祝秋举着手机邀功,“胡广屏是五年前自杀的,在家里风扇上了吊。警方没立案,他家人还非要说是被杀害的,天天上警署抗议,都闹上新闻了。”
“自杀?”祝昀皱眉,“他不是很怕死吗?”
罗煦面露遗憾:“可惜当事人大多不在了。不然随便找一个问问不就知道了?”
祝昀脑中灵光一闪,缓缓开口:“不,还有两个人。而且,她们就在福利院里。”
第五十八章 共犯
天刚擦黑, 隐约可见一抹淡红的夕照残留在树梢。祝昀三人提着蛋糕零嘴, 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福利院, 默契地没有再聊失踪案的话题。
餐厅位于孩子们宿舍的一楼,这时候已经精心布置起来,为了庆祝运动会结束和即将到来的新年。剪裁后的彩纸拉成长条, 花花绿绿地挂在洁白的厅堂里,平添几分喜气。
窗上还贴着一些活灵活现的剪纸, 窗棂挂下可爱的小雪花, 是孩子们手工课的作业, 只可惜祝昀无心欣赏。
按照他的本意,第一个想找来询问的人应该是郑瑰——她曾经是这里的学生, 毕业后又返回这里当老师,照理说待得最久,知道的也该最多。可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却没见到她人。
问了其他老师才知道, 郑老师好像临时有事出去了。
“真这么巧?”祝昀心中泛起嘀咕,正想问问她去了哪儿,就听那老师道,“欸, 别管啦, 晚会要开始了,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各个班的小朋友们都被老师牵着, 鱼贯而入,在餐厅按照班级分开落座。说是小朋友, 其实年龄从三四岁到十六七岁都有。待众人坐定,院长在台上说了两句喜庆的祝贺词,就扭头打开了欢乐的音乐。
厨房门推开,打菜的阿姨推着小推车走进来。祝昀也跟着小朋友们一起鼓掌,扭头看去,只见比以往更丰盛的晚餐还有蛋糕摆在小车上,已经分盘装好。老师帮着孩子们各自取了食物,就放松下来,领了自己的份额到餐厅另一端坐下。
老师之间也有小团体,通常是几个相熟的人坐在一块儿。祝昀端详一下,发现年轻老师们彼此比较谈得来,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边,而上了年纪的工作人员,譬如院长,还有头发花白的谢明老师,大多是单独就坐。
祝昀心里一动,端着餐盘,走到谢老师身边。罗煦默契地与他对视一眼,主动缠住了原本还想过来找他们聊赞助的院长先生。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谢明目光呆楞楞的,没点头也没反驳,单是缓慢地看了他一眼。祝昀也不在意,权当她默认了,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祝昀眯起眼睛,这才发现谢明不仅反应迟缓,吃饭的动作也很僵硬。她是用勺子吃的,每一勺上有多少米饭、蔬菜和肉都有配比。她一丝不苟地舀上这三样,随即看也不看,便直直往嘴里送去。
正常人的吃饭习惯都很随意,像她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喂小朋友吃饭喂出的职业病。祝昀强压下不适感,道:“您就是谢老师吧?”
连问了好几遍,谢明也没有半点反应。及至她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说了第一句话:“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她声音很轻,像是害怕被谁听见一样。
祝昀“噢”了一声,闭上嘴,耐心地等她吃完。他直直盯着谢明吃饭,这么一看就更加觉出诡异来了——她每一口饭必定咀嚼二十下,之后不论嚼烂与否都会吞咽下去,吃四口饭会喝一勺汤。
餐盘四周干干净净,连点汁水都没有溅出来。单看她吃饭的习惯,简直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
终于等她吃完,抹了抹嘴,垂头坐着。祝昀叩叩桌板:“这回可以说话了吧?”
谢明垂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祝昀问道:“您在这里就职多少年了?”
她仰头想了想:“23年了。”
“平时吃住都在学校?”
见她再次点头,祝昀有些诧异:“您没有成家?”谢明歪了歪头,看模样挺茫然。
祝昀随口问了几个跟工作年份相关的问题,她都回答得有条有理,和昨天晚上档案室里查到的资料也能一一吻合。看起来,谢明的记性和逻辑思维没什么大问题。祝昀想了想,又道:“您平时晚上,一直在走廊上值夜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神秘兮兮地凑近祝昀:“不能……”
“什么?”
她嗓音嘶哑,重复道:“不能回屋睡。”
祝昀愣了:“为什么?屋子里怎么了?”
“不可以的。”她连连摇头,涣散的目光里隐约可看到恐惧,“不能回去。”
“在屋子里睡会怎么样?”祝昀追问,可这回她说什么都不愿再回答了,只是拼命摇头,反复重复不可以回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