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部(22)
是的,卫君对韩栋的感情,更像是:宠物情结。
那么,韩栋呢?他明白自己对卫君是什么感情吗?
司徒彦对韩栋充满了好奇和透彻研究的渴望,而韩栋本人却对此毫不在乎。他正握着餐车的推手,警惕地看着周围。
好多人,太多了!他们聚集在一起,让这里变得拥挤、吵闹。空气变得稀薄,让他感觉到胸闷、眩晕、心跳加速。
韩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抓紧了餐车的手把。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脑子里却无法控制地想着:我不能在这里发作。别人会看到我,我可能会被当成怪物,被当成小白鼠。该死的!我透不过气了!我,我会窒息的,我要离开这里。必须离开!离开这里!
在司徒彦和格斯说悄悄话的功夫,远处忽然一阵骚动。司徒彦立刻意识到,八成是韩栋出了问题。他推开格斯急忙跑回去。
此刻,韩栋正紧紧靠着墙壁,双手握成拳头护在胸前。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恐惧。他的身体在发抖,嘴巴哆嗦着呼吸急促。司徒彦看到他的状态,不由得心里一紧。
司徒彦转头打量周围,太多的人,笑着的、生气的、打哈欠的、厌恶的。忽然,司徒彦明白了,他急忙走向韩栋……
“别过来!”韩栋大吼一声,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司徒彦的脚步在两米外戛然而止,他试着对韩栋伸出一只手:“没关系。他们没有注意你,我们出去好吗?”
韩栋的嘴唇哆嗦得更加厉害,表情也扭曲起来。看样子,他似乎发生了头疼的病症,眼睛周围的肌肉痉挛,导致他看人的时候,极为不正常。
这时候,格斯也跑了过来,他过于高大的身材让韩栋更加紧张,发抖的手拿起餐桌上的餐刀。
“彦,他怎么了?”格斯站在司徒彦身后,担心地问。
司徒彦没有回头,手背在格斯的胸口拍了拍:“你后退,不要靠近他。”
格斯蹙眉观察韩栋几眼,脱口说道:“Panicdisorder。”
司徒彦顾不上在身后自言自语的格斯,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人慢慢散开。大家很快了解了韩栋的情况,自觉自动让开一些空间。这时候,格斯才看到韩栋反手拿着餐刀,低声惊呼:“我的天!他有攻击性!”
司徒彦愠怒地说:“谢谢你的分析。”
格斯意识到自己的言谈不合时宜,歉意道:“彦,你最好带他离开这里。”
不用格斯提醒,司徒彦也知道必须带韩栋离开。只是,韩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状态。或者说:他只在韩栋的病例中看到过一次这样的记录,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韩栋有社交恐惧症,在一些场合中病情尤为严重。当初做食人案侧写的时候,司徒彦就分析过韩栋的这一病情。只是,他以为,经过跟林遥等人的接触,韩栋的社交恐惧症已经有了好转。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带走才是紧要的。司徒彦微微展开双臂,对韩栋轻声说道:“韩栋,是我,司徒彦。还记得我们出来的目的吗?但是你看,今天的天气没有我想象的好,我们回房间怎么样?”
韩栋依旧紧张而又警惕地看着司徒彦,对他小心翼翼的探试跟诱导毫无反应。这并不是坏事,至少他没有大叫着挥舞起餐刀扑上去。司徒彦谨慎地后退一步,为韩栋营造了一个方寸大的空地。
“跟我走,好吗?”
韩栋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护在胸前的手却放低了几寸。司徒彦保持现状,试着靠近韩栋。
“离我远点!”韩栋大口喘气,声音颤抖。拒绝司徒彦的再靠近。
司徒彦只好打迂回战:“韩栋,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你现在的状态……”
“我知道!”韩栋已经开始摇晃,并无意识地向地面滑坐。他吃力地说,“惊恐障碍,我知道。”
“好,我就知道你很了解这个。”司徒彦放慢了语速,“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急性过度换气会导致你低碳酸血症和碱中毒。你现在,头很晕是吧?意识也在模糊。你不想待在这里对吗?OK,我带你走。现在,放松一点,跟着我呼吸。”
一番话让韩栋没有继续过度惊恐,或许是因为司徒彦的话中大多都是些病症现象和缓解方法。在司徒彦引导他放松下来的时候,韩栋仅有的一点意识,接受了他的帮助。
司徒彦教他如何调节呼吸,如何控制急性换气的节奏。渐渐地,韩栋冷静了下来,身上的力气如泄出闸的洪水,一去不返。颓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司徒彦并没有急着冲上去,而是低着头温柔地看着韩栋的眼睛:“你做得很好,非常好。现在,放松下来,继续跟着我呼吸。”说着话的功夫,司徒彦慢慢走到了韩栋身边。跪在他面前,缓缓摸到了他的手,俯身下去,“真棒!韩栋,你真棒,你做到了。我为你骄傲。”
这时,周围的人都在远处观察他们的进展。观察韩栋的下一个反应。在这帮专门研究人类心理的专家们看来,韩栋不是推开司徒彦,就是发生人格解体症状。
司徒彦也很紧张,他的担心跟他的同事们一样。万一真的恶化,他不得不将韩栋打昏。试着去碰触韩栋颤抖的指尖,一寸寸地靠近,紧张地屏息观察。忽然间,一滴眼泪落在了司徒彦的指尖上……
司徒彦抱着韩栋离开餐厅。回去房间的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大家纷纷侧目询问情况。司徒彦苦笑着摇摇头,不做任何解释。好在他的体力不错,可以将韩栋稳稳抱在怀里。走到无人的林荫小径,司徒彦垂眼看了看怀里的人。
不再哭了,闭着眼睛,面色仍旧苍白。
韩栋的情况要比司徒彦想的还严重。尤其是到了协会后,不但患上了失眠症,惊恐障碍也发作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司徒彦愈发担心,怕韩栋的自杀倾向越来越严重。
“司徒老师……”窝在司徒彦的怀里,韩栋虚弱且紧张地叫着,“我……我的胸口好像要塌了,我喘不过气,放下……放下我。”
“没事的,有我在。”司徒彦并没有放下怀里的人,“我有一个很有用的办法。从100开始倒数,每隔七个数字一次,数第一个数的时候深吸气,然后数第二个数的时候呼气。一直反复。”
韩栋紧闭着双眼,艰难地点点头。
100吸气、93呼气、86吸气……
不知不觉,司徒彦抱得更紧了些,陪着韩栋一起呼吸。终于,怀里的人不再担心自己的胸口会塌陷下去,也没再说过马上就要昏倒的话。
司徒彦暗中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安定下来了。
02
回到房间里,司徒彦将安静下来的韩栋放在床上。仅仅一个寻常的动作忽然让韩栋狂躁起来,大叫着对司徒彦拳打脚踢。司徒彦被搞得措手不及,连续被打了几拳、踢了几脚,狼狈不堪。他不敢大声叫嚷,怕刺激到韩栋,只能低呼着:“是我,韩栋!我是司徒彦,看清楚了,我是司徒彦。”
韩栋对他的呼叫置若罔闻,一脚踢中了他的肚子,因为过于用力,自己也翻滚到床的另一边,仓惶间,爬到了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
司徒彦大口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栋:“韩栋,你现在很安全,相信我……我是司徒彦。”
不管司徒彦如何努力引导韩栋,后者都对他充满了警惕和戒备。司徒彦很担心这样下去,韩栋的病情会恶化。
韩栋紧紧盯着他,不言不语。司徒彦走到床尾,停下脚步,朝着韩栋慢慢伸出手:“你看,我什么都没有。”说着,继续向前。
韩栋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徒彦的手,仿佛是看着两只随时会毁了他的凶器。司徒彦深知,韩栋的恐惧感并非来自死亡,这人本就一心求死,根本不会畏惧死亡。那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让我靠近你,让我剖析你,让我看看你的内心世界。我想知道,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离我远点!”韩栋忽然颤抖着大叫,“滚,离我远点!”
“好,我走,你别激动好吗?”司徒彦不得不退回原位,“我这就走,你别激动。”这时候,司徒彦的两个助手听见了叫声,冲了进来。
韩栋被冲进来的助手惊吓到,叫声几乎可以穿透人的耳膜,不遗余力地在房间里炸开来。
司徒彦气得回头低声训斥:“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多年担任司徒彦的助手,他们有着很丰富的经验。男助手已经准备好镇定剂:“老师,要不要给他打一针?”
“不要,出去!”司徒彦把两个助手赶了出去,还没等他回身,韩栋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叫。叫着让司徒彦滚出去,不要过来。无奈之下,司徒彦只好跟助手一起离开。
司徒彦的内心很焦急。带着两个助手直奔自己的办公室。拉上窗帘遮挡阳光,打开监控系统,韩栋的情况清晰地反映在电脑屏幕上。
两个助手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帮忙收集数据。司徒彦蹙着眉,观察房间里的韩栋。
韩栋的大叫从他们离开后停止下来。他蜷缩在角落的地面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缓缓躺在了地上。双眼满是惊恐,看着周围的环境。
“老师,他好像镇定下来了。”助手女孩儿站在司徒彦身后,弯着腰认真观察监视器里的韩栋,“这么快镇定下来,说明他的惊恐障碍并不严重。但是,他有攻击性,这一点很奇怪。”
司徒彦深深蹙着眉,说:“他不但有惊恐障碍,还有失眠症、同性//恐惧症。他的问题,很复杂,也很严重。所以,我不想对他用镇定剂。既没用,又会让他更加排斥我。慢慢来吧,他能挺过来。”
男助手放下手里的笔,狐疑地看着司徒彦:“老师,能不能把他的资料给我们看看?”
司徒彦犹豫了一番,还是摇摇头:“这是我个人的课题,不是协会的。我只能告诉你们大概情况。这个病人在十几年前被同//性//强//暴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一场事故让他患上了肾脏衰竭。他的家境很不好,那个人出国后为他支付医疗费用。他既恨他,又不能摆脱他。几年后,那个人回国,再一次虐待他,并且要求第三个人在场。这种行为长达半月,其中几次,他被那个人强迫吃下人的器官……”
听到这里,助手女孩儿下意识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司徒彦冷静地拍拍助手:“所以,对待他,我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我准备带他离开协会,给他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新环境是司徒彦租的公寓。条件非常好,租金也很好。韩栋被带离协会的那一天,司徒彦告诉他,收拾东西,陪我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