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50)
第二天一大早,云吞出门就听见船夫拍苍歧的房门,手里握着一只色泽醇厚的紫灵芝,散盖颇大,茎秆肥硕,朝屋里嚷嚷着,“这位公子,你卖便宜了,昨天我拿回去给老婆子看,我婆子非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云吞裹着袍子倚在门口问道,“他卖了多少钱?”
“十个铜板。”
云吞叹气,心想,即便占着这么好的灵芝货源,这位帝君大人似乎连生意都不怎么会做啊。
当真是前途堪忧,且堪忧。
云吞用了早膳,站在甲板上吹风,天空澄净,一望无边,偶尔有飞鸟越过,鱼跃海面,他又用了午膳,见苍歧出来匆匆瞧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小东西还在不在,就又脸色苍白,扶着船壁慢悠悠回了房间。
云吞觉得奇怪,直到月上晴空,帝君他老人家竟再也没有出现。
这着实不像苍歧风格。
云吞撑着腮帮子蹲在墙角玩手指,听着浪花拍打船舷,琢磨起苍歧的异常来,就在渔船劈开海水哗哗向前时,云吞福至心灵,站起身推开了舱门。
船舱里有些暗,烛火只剩下拇指那么一截,噼里啪啦燃烧着最后一点烛心,云吞开门关门,烛心‘啪’的燃尽了。
床上的男人笔直的躺着,月光从舱壁的窗户的缝隙里洒了进来,斑斑点点落在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仿佛在上面镀了一层银光。
“帝~君~?”
苍歧晃晃悠悠睁开眼,脸色白的如同蚀骨毒复发,云吞急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算热,不是染了风寒。
他刚想拿下他的手,就被一把握住了,苍歧艰难的撑起身子,墨发倾泻铺了满枕,嗓子干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晕。”
云吞抿了下唇瓣,端详了他片刻,认真说,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君~先~前~乘~过~船~吗~?”
苍歧干裂的唇瓣抖了抖,喃喃,“无。”
他一直生在土里来着。
云吞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他可怜又实在想笑。
这是土生土长的灵芝,怕是晕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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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培养深厚才能和丈母蜗见面,要不然一拆就拆开了怎么办。
第47章 无价之宝
笕忧仙岛上的学生还在纷纷议论那一日浮在云端的男人是谁,忽听见一声阴郁沉静至极的声音从岛的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带着隐隐的怒意和不动声色的威严。
“走~了~?”
紫坤小楼的院子里, 云隙一身青裳无风自扬,倨傲的站在树下, 脸色不善的思量着岛主人话里的真假。
眼前的这位云大人和他那小徒儿眉眼之间有八分神似, 但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气息又同他那徒儿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从里到外, 从头到脚都展示着这人绝不好惹。
陆英身为一岛之主,云吞的师父, 本应义正辞约, 受这人以礼相待, 端的一副高高在上言简意赅的告诉这人,他那徒儿想家了,回去探亲了。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现在不知为何陆英感到一丝心虚,想到跟着他小徒儿走的帝君他老人家, 陆英便更心虚了。
牧单将自家炸了毛的蜗牛拉了过来,搂住瘦腰, 用拇指摩擦着他的腰眼, “忍冬神君的意思是吞儿已经离开有两日了?”
陆英与妖神有几分交情,先前他还不相信传闻关于吞儿父亲的传说,他那徒儿生的春花照月,旭风和畅,其父想必也尤为天人, 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吞儿的爹爹脾气确实差不到哪里,那简直是鬼界与三十三重天的距离。
陆英点点头,“劳烦二位白跑一趟了。”
云隙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雷雨,一把甩开牧单的手,清冷的眸子毫不客气的紧盯着陆英,“吞儿为什么会忽然要回家~?”
云吞为什么要回家,陆英自然不知道,但他用枝芽想一想也能想得到,岛上的学生年纪不大,想爹娘了,就会请假探亲,再正常不过。
但偏偏,云吞不是普通的学生,云隙也不是寻常的爹娘,他冷冷一笑,“我自己生的孩儿我明白,吞儿若是回家,必定会先送书回去告知于我,他年纪虽幼,但做事一向稳妥,不可能会一言不发便离开仙岛!”
陆英皱起眉来,拂袖淡淡看着他,“云大人这是何意?莫非云大人认为吞儿是受了委屈才急着回去的吗,陆英不才,确是不懂云大人的意思。”
岛上来了贵客,严监学进院送茶,刚踏进一脚,就察觉院中气氛不对。
牧单轻轻扯了下云隙的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莫生气了,兴许吞儿真的只是想我们了,才回去探亲,未有送书信,约莫是忘了。”
云隙气呼呼的,眉间拧成一道深折,他知道自己有些胡闹,可这么千里远的来见儿子,却一面没见到被告知回去了,任由谁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吞儿走的太疾,他总觉得是发生什么事了,才导致吞儿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来不及和他们说上一声。
牧单虽是安慰他,但也有些烦躁,一路想了千遍万遍他家小小蜗,却在到了落了个大空。
不知此时去追可否还能追到,牧单问,“吞儿一人走的?”
那海上宽敞无边,吞儿法术不高怎么渡海。
陆英心里虚了半分,干咳一声,令严监学奉上茶,犹豫了片刻,道,“同……一位夫子离开的。”
“夫~子~?”云隙目光豁然落在严监学身上,在他皱巴巴的脸和油腻的肚子上瞥了一眼,敏锐问道,“同路?那夫子可是妖,会法术吗,什么模样?”
陆英一辈子没扯过谎,被他一逼,想起那慌忙跟着吞儿走的帝君,觉得枝芽有点疼,“同路……是、不是妖,会些法术。”
陆英顿了顿,眼底浮现苍帝风华绝世的容貌,说,“就是夫子的模样。”
听他这一番含糊的描述,云隙觉得更诡异了,自己的宝贝好像被个蓄了山羊胡子,老的一塌糊涂的老家伙拐走了,他默默打量陆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前几日山河回春,可否是岛上之人所为?”
陆英脸色顿时凝重,没什么表情,“云大人多虑了,笕忧仙岛上还无人能有这般能力。”
云隙敷衍的点点头,拉住牧单,“我们去追吞儿~”,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里。
岛上前些日子开的花还没败去,风景正好,蜿蜒的小路上能见到探头探脑朝他们好奇张望的学生。
牧单追上云隙,拉住他的手并肩走到路上,“陆英没说实话,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说了假话。”
云隙点点头。
牧单抬手摸了下他的脸,“你放心,吞儿虽然脾气好,但不会被人欺负的。”
云隙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郁郁葱葱的湘妃竹林,跑来跑去嬉闹的与吞儿年纪相仿的孩子,“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牧单将他抱住,亲了亲他额头,心心念念见的孩子没见着,谁也舒坦不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吞儿。”
他话说完,怀里清隽的青年已经化成一枚蜗子耷拉着触角催促他不要废话了。
澄净的海水里偶尔会游过成群结队的鱼儿,嬉闹似的在船底游来游去。
苍歧白着脸,想抓云吞的手,却又不敢,只好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袖口,目光一刻不停的粘在他身上。
云吞叹口气,从苍歧的穴位上取下一根银针,“好~些~了~吗~?”
“还晕。”苍歧道。
“帝~君~回~去~吧~”
拽着他袖子的人将那一点布角揪的更紧,垂下头,墨紫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搭在眼前,映着那张脸更加苍白,柔弱。
云吞总是见不得人受伤生病,他是大夫,生来就有一颗又软又善的心。
他晓得自己不该对这个人这么心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
云吞看了他半晌,起身要出去。
“小蜗牛!”苍歧连忙起身,头晕眼花,踉跄一步扶住桌椅,紧张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他的嗓子低哑,像风吹过沙石。
云吞抿了抿唇,说,“这么晕船不是办法~,我去寻些东西~,劳烦帝君先躺下~”
“你不会要我走了吧?”
云吞含糊点了下头,离开了船舱。
舱外是碧水茫茫,海上生了雾,可见度不高,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只小渔船劈开薄雾,朝着莫名的方向行驶。
回暖只是须臾,云吞不晓得苍歧有什么能力能拨动四季轮回,但显然他并不鲁莽,在短暂造成百花不合时宜的盛开时,就使得天地重新恢复了正常。
他爹爹和父亲也能称得人中龙凤,但他确信他们不可能使四季变幻,不能让十万山川一夕葱绿,可就这么一个上古而来的神祇现在却这般委屈自己,住在小船舱里,忍着不适,忧心他的安危,一路相伴送他回家。
云吞环着自己的臂膀,默默地想,如果没有那一夜近乎疯狂的占有,如果不是不理会他痛苦挣扎逼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兴许现在,这个人,他的心意……
一阵潮湿的海风拂过云吞的脸颊,他回神,看见薄薄的黑纱在他眼前飞舞,云吞望着拿面纱将自己跟大姑娘一样遮住的人,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帝君不晕船了?”
不提还好,一提,苍歧背对着海面,脸如白纸,纵然如此,他依旧坚定的跟在小孩身后,生怕自己一闭眼,这小孩就丢下自己离开了。
云吞走哪后面都粘个人,他也不恼,不赶也不搭理他,向船夫要了个巴掌大的本来是盛盐巴的陶瓷罐,蹲在船边将罐头清洗干净,苍歧头脑昏沉,晕的一塌糊涂,强撑着站在一旁给他递皂角。
苍歧不知道小孩要做什么,只好跟着他忙活,看着云吞洗干净了陶瓷罐,又去船舱后面堆积的、从岛上送来的成捆药材前,蹲在旁边细细的剥着草根上面沾着的泥土。
这些药材都是新鲜挖出来的,但先前经过简单的清理,根上的土不算多,云吞几乎把每个根茎都捋了一遍,才收集好了半罐多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