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101)
第88章 故意的
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纵然是以身相许, 也比亲自洗手做面来的真诚些, 木果子听他说着, 倒不觉得他是报恩,反而有些痴男怨女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记忆中的小胖子长成了如今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受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他盛了五六碗乌鸡汤出来, 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油腻,眼风扫到娥眉颦蹙纠结菜叶的苏渭,心里发闷的想,可他还是想要小胖子, 最起码, 小胖子是他的。
“神仙公子, 这些面应该怎么揉?”苏渭端着一盆白面, 说,“盟主很喜欢吃面, 我曾经有幸吃过一次他做的, 当真比宴善斋的大厨做的还好吃,不知道我这些雕虫小技可否能入了盟主的眼。”
万象街上有一家面馆, 他同染儿都极爱吃一种鸡汤肉丝面,后来牧染离开万象街没多久,面馆里做饭的老妖就过世了, 由他儿子接手做的面就再也做不出来染儿喜欢吃的味道。
木果子心里更酸楚,牧染离开万象街时还不会做饭呢,总是带着他满大街的蹭饭吃, 还说等将来长大了,他就去学一身的厨艺,不想练功时就钻进厨房研究菜式,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可现在他却做给别人吃了。
木果子看着锅中还剩下的乌鸡汤,轻声说,“他喜欢吃鸡汤面,和面时倒些汤汁,会让面更加入味。”
他洗了手,接过苏渭手里的面盆,熟练的倒水,揉面,切丝,边做边叮嘱苏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扭过头就看见让他剥的蒜坑坑洼洼放在一边,蒜瓣上还沾着蒜皮。
木果子将蒜接过来,剥干净切碎,下到锅里过油出味。
苏渭见他做的很熟练,好奇问,“神仙公子也总是做这种面吗?”
木果子手顿了下,低头在碗中淋上汤汁,“嗯。”
从牧染离开万象街后他就一直学,希望有一天他回来时能做给他吃,木果子抿了下唇,忍下喉咙的涩意,可小胖子出了街,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鸡汤面很快的出了锅,苏渭尝了几口,称赞不绝,看着木果子,想说什么,却又转着眼睛没说出来。
苍歧去天界接手余下的事,牧染得空有了歇息的时间,看天宫上无大事可做,索性就先回了千幕城。
客栈大堂里,云吞正抱着化成人形的小小蜗给人看病,牧染刚踏进门就瞧着了,快步走上去顺手接过他怀里的娃娃,朝天上一扔,又飞快的接住,“叫舅舅!不然就再给你飞高高!”
小小蜗笑的涕泗横流,伸手摸了一把蹭到他舅新换上的月白广袖宽襟袍上,明晃晃的挂在了身上。
牧染苦哈哈看着胸口,逗小小蜗玩,无奈道,“哥,你要赔我件衣裳了,瞧这鼻涕口水甩的,我今日刚穿的新衣裳。”
云吞看都不看他,“回来就回来~,换那么好看做甚么~”
活该,谁让他扔宝宝,差点吓死他知道吗。
牧染仔细抚平自己的袖子,朝四下看了看,没见着人,说,“我这不是回来见俩爹和你的吗,自然要穿好看些。”
云吞写好了药方给看病的人,指挥牧染给他倒了杯水,喂小小蜗喝了些,小东西最近有些风寒,流了好几天的鼻涕了。
他勾唇揶揄道,“到底是见谁~,你心里清楚~”
牧染摇着头笑了笑,没说话。
客栈后院里,木果子正抱着刚染好颜色的布匹往屋里走,打算裁剪几套给吞儿的宝宝做衣裳,还没走到大厅,就见苏渭端着和坏了的面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神、神仙公子,盟主回来了。”
木果子眼里一喜,苏渭又道,“我想给他做鸡汤面,但总是和面和不好,公子能不能帮帮我?公子大恩,苏渭一定会铭记在心,还请公子千万要帮帮苏渭。”
木果子为难的看着他,一和他说话就心里涩的厉害,但他想到染儿从天宫回来路途奔波,即便驭凤而行,也需要半天的光景,这么久回来,那小胖子肯定该饿了的。
心里的不忍终究占了上风,他点点头,放下染布,同苏渭去了灶房。
事实证明,苏渭是真的不会做饭,木果子只好重新煲汤和面,切菜下料,按照染儿一贯的口味,最后多加了两勺辣子。
出锅时,苏渭总算能帮上忙了,手忙脚乱捞出来面,倒上汤汁,盛进盘中,感激道,“真是太谢谢公子了,我这就去给盟主送去。”
说罢头也不回端起盘子走出了灶房。
木果子站在烧红的锅边,望着晃动的焰火,伸手捂住了眼睛。
放了辣子和醋的鸡汤面里的好远就能闻见味道,牧染看见苏渭,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渭捏着手和他说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遭遇,以及被云公子相救之事,他将面推到牧染跟前,双手递上筷子,“苏渭很感激盟主和公子的救命之恩,所以留在这里希望能帮上些忙,盟主路途奔波累了吧,您尝尝。”
牧染嗯了声,低头吃了一筷子,比刚刚还惊讶,“这是你做的?”
苏渭绞着袖子,狭长的凤眸朝他含情一瞥,点点头,“不知…可否还合盟主心意?”
牧染低头转眼就吃了大半碗,将汤汁喝了干净,“合,太合了,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手厨艺。”
苏渭松了一口气,含羞笑了笑,红着脸说,“刚学的,听说盟主爱吃。”
牧染垂眸看着鲜汤,里面的葱丝也切得极为工整纤细,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人,“你这双手弹琴弹得这么好,没想到连菜刀也握的不错。”
苏渭的手长得修长漂亮,即便常年抚琴,指尖也不见有茧,很难想象到这样精致的手去剥蒜切菜揉面是什么样子。
从灶房中走出来的木果子站在厅堂侧面的走廊中,在昏暗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他的手又短又小,像个未长开手骨的孩子一样,手指却因常年握剪子和绣针粗糙的厉害,他抿着唇看了看,心烦意乱的拉过袖子藏在了里面。
知晓牧染回来,云隙到外面简陋的街市上买了菜和酒为染儿接风洗尘,千幕城经过这两个月的恢复,已经逐渐有了当初繁华的雏形,沿海岸一带的城镇也接二连三从孽火的天灾中缓过神来。
此时虽不算良辰美景,但外面晚风唱樵,星河如锻,倒也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时候,从云吞和苍歧事出至今,除了那一夜除夕,他们一家人倒是鲜有这般平静的坐在一起再用过膳。
推杯换盏,细声交谈,好不热闹。
云隙持着酒杯,微醺靠在牧单肩头,望着一双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万般滋味浮上心头——唯有失去,才知拥有的稀贵,他拎着酒杯朝地上倒了三杯薄酒,眯着眼看远处帐台上跳动的烛火,说,“鸟舅平日里没少疼爱你们~,你们切莫将他忘了~”
“爹爹,我们会找到鸟舅的。”牧染道。
云隙迟钝的嗯了嗯,皱起眉,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牧单看出他有些醉,扶住他的腰,轻声说,“我送你回房间,让孩子们自己玩吧。”
云隙想不起来还要说什么,只好按了按额角,点点头,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趴在牧单肩头不停的说,“孩子长大了…我们老了…”他醉眼惺忪,开始胡言乱语,“青瀛什么时候回来…”
云吞将木匣子交给牧染拿着,走上前扶住云隙,“我去给爹爹开醒酒药。”
牧单转身对余下的花灏羽等人道了句抱歉,带云隙先行离开,云隙被拖着走了一半,又扭过头说,“我们过两日…过两日回万象街吧…”
牧染取了壶茶水交给云吞,让他给爹爹喝,“好,爹,我明日就去收拾东西,等安排好我们就回去,您放心。”
云隙目光落在牧染年轻俊朗的脸上,趴在牧单肩膀朝他摇摇手,笑嘻嘻道,“染儿,嗝…对了…要给染儿提亲…别忘了…”
他这一句醉话,让向来自若的牧染身形一顿,尴尬的笑着说,“吞儿,快送爹爹回去吧。”
云吞点头,和父亲一起上了二楼。
喝醉的蜗牛爹比没醉的时候更难缠,牧染无奈的摇摇头,重新坐到桌边上,想起刚刚爹爹提到的两个字,牧染俊脸微微发红,将目光看向垂着脑袋坐在角落里不吭不响的木果子。
“果子你——”
一只杯子‘哐当’掉在了地上,苏渭好像突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袖子一挥,呼呼啦啦将一套餐具都扫到了地上。
他连忙道歉低头去捡,刚碰到瓷片边缘,便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血水滴在瓷盘中无比鲜艳。
“怎么不小心些。”牧染皱眉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他。
苏渭蹲在地上捏着帕子,细瘦的肩膀发颤,他兀自哽咽了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牧染的腰,含着哭腔道,“盟主,不管你是颜至还是牧染,苏渭都喜欢您,您若是成亲了,收苏渭做个小好不好,我只想永远留在盟主身边伺候您,给您弹琴,绝不会打扰盟主的生活。”
他说的情真意切,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死死抱着牧染的双腿,哭着说道。
牧染眉头倏地拧了起来,碍于桌上还有花灏羽等人,忍着不发,沉声道,“你先起来。”
“天火灼灼,苏渭拼着这口气才苟且活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到您,您若是成亲,也像从前一样好不好,苏渭只给您弹琴,什么都不要了。”
像从前一样……木果子放下筷子,看着眼前围成一团的人,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看戏的人,怎么都融不进这里,兴许年少时做的梦早就该醒了,他忽然意识到情爱当真是个刻骨剜肉的事,不管是默不作声的自己,还是苦苦纠缠的苏渭都能被伤的疼痛难忍。
他抿了抿唇,在无人注意到他时,静静离开了席位,刚一转身,就听身后的牧染唤住了他,“果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木果子转身勾了勾唇,见众人的目光探寻般落在他身上,他不自在的嗯了声,垂眼道,“等你有时间,我在屋中等你……地上凉,先让苏公子起来吧,我先回房休息。”
说罢脚步略显仓皇的离开了厅堂中。
见气氛已经慢慢发冷,花灏羽搂着温缘拿着装了云吞孩儿的木匣子也随即告辞离开了大堂,只余下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苏渭和一脸煞气的牧染。
夜色深了,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将男人的身影拉的修长,他的脸藏在阴影中,有刀削斧可般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