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没有提。
茉莉目送着大鱼灯走过,看见驿站的人们跟在后面,拿着各自的小鱼灯,缀上自己亲友的名字,排队跟在大鱼后面,妄图于时光长河中演绎溯洄的奇迹。
鱼灯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呜呜”的狗叫声从原属于佐伊的小楼后门响起,伊森老爹手里拎着一盏小鱼灯站在那,鱼尾上画着一朵向日葵,叫洛在葵花边上写下老驿站长的名字,拉着他一起走了。
小楼里重回寂静,乌鸦一抬头,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阴影里的伯爵。
“我下来透口气。”伯爵说。
乌鸦:“他们在干什么?”
“小的那些在过年,大的……我不知道,她们好像有点明白浆果圈是怎么回事了,”伯爵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飞快垂下眼,“不太好接受。”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主语。乌鸦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那些“种母”不好接受,还是伯爵自己不好接受。
直到头天,伯爵心里还是将他们当成没有灵魂的家畜,她不得不如此,否则死掉的六个孩子和活着的珍珠会从她心里挖出一块肉来。
“没关系,慢慢来。”乌鸦打断了她,随后又笑了,“珍珠怕你怕得要死,有什么问题还是让她来找我吧,我猜她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傻了——所以你刚才听到了,有什么建议吗?”
伯爵散乱的目光瞬间聚焦,沉声说:“有,去了神秘那边,不要对别人暴露你的来历。”
乌鸦没应声,只是忽然说:“你不是尾区人吧?”
伯爵一愣,脱口说:“你怎么知道?”
“这是一目了然的。”乌鸦想。
伊森老爹对茉莉说过,对付秘族,神秘的火种能力比神圣更好用。结合人类社会的现状,可以从伯爵对自己来历的描述中听出来,她应该是出生在“方舟”、“圣地”之类地方的火种二代,就算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资源和匠人造物都不会少。
哪怕考虑到逃难过程中遗失了部分,她对上秘族也未免太狼狈了。那毫无准备的样子……她大概率是来自一个几乎见不到秘族的地方。
天色太晚了,万圣节的氛围有点压抑,这种环境,乌鸦不太想触碰伯爵过多过往,于是没多解释,只简单说:“看得出来。”
“也是,”伯爵摇摇头,“毕竟是你。”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来自腹区大陆架,海底的‘亚特兰蒂斯’。那里曾是摩羯洲五大区中,所有‘神秘’路线的中枢之一。最辉煌的时候,有两位‘法师’坐镇……‘法师’就是神秘路线的四级火种。”
乌鸦听了个开头,头皮已经开始发麻,直觉后面又有他的事。
果然,伯爵说:“两位法师因‘是否要为圣晶付出那么大代价’有了分歧,分道扬镳,亚特兰蒂斯从此分裂成内外两城,直到其中一位法师为圣晶而死,元气大伤的外城重新并入内城。
“在无数沟通圣晶的失败后,我们对神秘界公布了圣晶的存在,希望找到新的出路。关于是否允许‘神圣’路线的人一起加入对圣晶的探索,秘界一直争论不休……直到十年后,亚特兰蒂斯的法师看到了自己生命尽头近在咫尺,决定与其他路线合作。
“就在其他路线的使者第一次踏足神秘圣地亚特兰蒂斯时,那位大法师殿下离奇中毒身亡——亚特兰蒂斯人来人往,火种众多,不是小镇,所以除了众多匠人造物,我们还有一层来自四级火种的保护,那层保护因大法师的意外而突遭破坏,我们被巡海的血族海军发现端倪,一个厉害的血族天赋者强行破坏了匠人造物,亚特兰蒂斯暴露,我们被迫分头转移。我们不再相信正统火种组织,一路隐姓埋名,辗转至最偏僻的尾区,人生地不熟,又误信了血族奸细的误导……”
伯爵说到这,顿了顿:“谋害大法师的可能是不怀好意的其他路线,可能是反对分享圣晶的神秘自己人,也可能是混迹其中的内奸——至今不得而知,现在你明白你的处境了吗?”
乌鸦:“……”
明白了,他就是那亡国的龙漦、灭种的狐仙、沾谁谁倒霉的“法兰西之蓝”。
他顿了顿:“你想回神秘的地盘吗?”
伯爵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有此一问。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能融合其他的火种,但既然有神秘火种选择了你,你不可能再去神圣的地方了,哪怕是依附于神圣的地方……”
乌鸦一抬手按下她的话:“我问你想不想,不是可行性。”
生于辉煌的神秘中枢,半生辗转,重回故地,还得隐姓埋名,做一个没有独立人权的依附者。这一生不断坠落,就算是烧穿大气的陨石,也会在半空熄灭吧?
“我没想过,”好一会儿,伯爵才说,“我又能去哪呢?”
“要是茉莉跟那些神圣火种走了,我们以后去哪?”楼梯上,五月问那与他并肩坐着的小姐妹,“他们那只要火种,不会要我们的吧?”
草莓摇摇头。
五月:“那我们跟着谁呢?能去哪呢?”
迅猛龙的膝盖已经被洛那种神奇的火种能力治好了,他坐在阁楼里,也看着长长的鱼灯队,听见楼道里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忽然悲从中来,抹了一把脸,眼泪越擦越多。
“我好像只能去方舟,不然能去哪呢?”楼下,跟在鱼灯队尾的茉莉两手空空地走回他们的临时居所,
而打头的大鱼灯已经穿过驿站,来到了与外界连通的小河边。
鱼灯的火光映在浅浅的河水里,夜风吹起涟漪,水面映照出另一个世界。
星耀城因为地下城的叛乱,此时空气紧张,安全署当局已经在考虑戒严令。但这都不耽误他们“暗日”里放新年焰火。
透过水面,能看见血族的夜空里火树银花。
加百列站在小桥上,跟送葬的灯火一起走,脚下倒吊着迎新的烟花。
鱼灵游街是一种他以前没听说过的风俗,呜咽的风笛第一次经过窗根的时候,就把加百列勾了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他一个死者也不认识,他只是会强迫性地跟随这一类的东西,好像身上有一根植入的发条,不来不自在。
勒森魃家的高级定制是会员制的,每一件都有独特的编号,加百列临走的时候拿到了所谓“堕神花园”系列购买记录。从角区到尾区,他挨个上门拜访了这些买主,取了点还算用得上的脑浆,做了几套血族皮衣。
现在订购名单拜访完了,洞察也令人失望,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所谓隐匿的“人类世界”,想起了他那脑子有坑的设计师写在笔记里的话:浆果和人——设计师嘴里的“人”是指血族——某种程度来说很像,都是生活在谎言和幻想里的生物。我们在摩羯洲这个大培养箱里搭小培养箱,顶着“角区名流”的角色卡,给每一件高定设计角色卡。
所以这所谓的人类世界也是个培养箱,新鲜过后,他又觉得没意思了。
一个打碎过培养箱的人,很难再入别的戏,去哪都像走错片场的。
保持着肃穆的造型,加百列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岸边默哀的人群,心想:“以后去哪呢?”
忽然,加百列有所感地抬起头——他预计四十八小时内消失的“缝衣线”提前没了,包括他戳在“卷毛药瓶”脖子里的那根。
加百列手指动了动,“裁缝”彻底用光,虚空中的金线没了反应。
这种感觉让他心情蓦地不美妙了。加百列转身从桥上下来,逆着“鱼群”往回走去,并且突然有了个“待办事项”:普通的血族天赋用完就没,现在看,只有七大神圣天赋能留下印记。
据说七大神圣天赋来自神的赐予,有说这个“神”是该隐的,也有说是莉莉丝的……不管男神女神,都从未有过降临的记录。加百列顺着这个方向突发奇想:如果集齐七大神圣天赋,是不是能拼个“神”出来?杀掉这个神明,培养箱是不是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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