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识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静静靠在桌子上。
看着远处的小耳。对方正看着他。永远如此安静。不抗议,不反对,只是听着,看着。
然后,他勾勾唇角:“你对评审员的要求太高了。”
“好像那时候,没有受过教育的屠夫也能当时评审员吧。”他微笑着回忆,敲敲桌面,“翁太,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呢?”
“……很抱歉,圣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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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耳和许识敛走在玻璃上。
奇怪的,长长的玻璃桥。脚底是浑浊的,像朵朵乌云。
再走下去,发现这并不是桥,更像横过来的另一个世界,能听到呼啸的风从深处传来。
小耳问:“这是哪里?”
“我的家。”许识敛笑着说。
简直就像梦,一场噩梦。小耳被他带进来了。
“玻璃下面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
“不知道才问你的,”小耳说,“不说就算了。”
许识敛道:“心情不好?生我气了?”
“我看你心情也没好过。”
拨云见雾,鸟嘴魔鬼们像淡去的山水画一样逐渐浮现在眼前。
巨大的长方形餐桌,一眼望不到头。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许识敛饶有兴致地跟他介绍:“这个餐桌可是很长的,能容纳全小岛的人和魔鬼来吃饭。”
原来悲伤也是可以有仪式感的。小耳说:“就我们俩,你这是浪费东西。”
“我又是岛主了,”许识敛拉开椅子,把玩笑还给他,“你不知道我能攒多少钱。”
小耳兴致怏怏地坐下。
许识敛见他这样,面无表情地命令道:“笑笑。”
“笑不出来,”小耳把叉子一甩,“你这些东西看上去太难吃了。”
许识敛不仅没生气,还觉得他可爱,托着下巴笑道:“那你想吃什么?别告诉我又是那些红色的破球。”
这样子,好像他要什么,他都能给他搞来,搬上餐桌。博他一笑。
“不是了,”小耳呆呆道,“再也不想吃了。”
评审制度彻底推行了,被推行得到处都是。
“就像空气一样。”有人说。
两个披着黑袍,戴着帽子的男孩跑在路上。他们手里拿着硬币,要去买一些面包和牛奶。
街上到处都是鸟嘴人。他们围堵在饭馆,旅馆,还有小商小贩的门口。
孩子站在队尾,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站在前面。
三个鸟嘴人上下打量来人。其中一个起了头:“出来买东西穿得真是随便。”
另一个说:“太温柔了吧。”
于是那个改口:“衣领泛黄,是个脏鬼。生活邋遢,讨不到老婆的窝囊废。”
围观的人在笑。只有队伍里的人没有笑。有个女人在前面小声嘀咕:“买个菜都要挨顿骂。”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离开了队伍。
街上有人在哭,有人在骂。真是荒谬,一个男孩愤怒地点评:“你说圣主这是在干什么?他简直比以前还要疯狂!”
乐乐低声说:“杜尔,你冷静点。今天看到的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总有一天我们会成功。”杜尔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杀了他,还给小岛安宁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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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许识敛来找小耳。
小耳趴在玻璃地面上睡着了。他旁边是烧了一半的乌鸦蜡烛。
就算火光贴上去,也很难看清楚下面是什么样子。许识敛站了会儿,走到跟前。大概是压迫感太强,小耳猛地坐起来,胡乱抹着口水。
许识敛笑了声,细不可闻。
“唉,”小耳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我的家。”
“这才不是你的家,我发现了,你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过来。”小耳指着他说,“是不是只有你才能看清楚玻璃下面是什么?”
“玻璃下面当然是乌云,这是在天上。”许识敛平静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好奇心这么重?”
“以前还没发现问你问题你都不回答呢。”
“你继续翻吧,旧账多得是。”先发制人的家伙开始甩锅。
“还有,我发现你根本不睡觉。”懒惰魔鬼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不困吗?”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许识敛嫌弃道,“我不喜欢睡觉。”
“不可能。你必须要睡觉。”
“睡不着。”许识敛忽然笑道,“身体里的刺扎得难受。”
“……那你拔掉啊,”小耳恨道,“不是都结束了吗,三哥也被你抓起来了。”
许识敛问:“你为什么想我拔掉?”
“那样你就可以睡觉了。”
“还有呢?”
“还有……”
许识敛引导他:“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睡觉了,对吧。”
“那我倒是没想过。”
许识敛说:“我可以抱抱你,想不想要?”
“想。”小耳眼睛澄澈地看着他,“你呢,你想不想?”
许识敛没说想不想,只说:“那我教你。”
许识敛扔给他一把小刀,伸出手臂,“你用这个在上面晃一下,我的身体就会感应到,毒刺会自己冒出来。”
然后,是一把长长的镊子。小耳忍不住问:“你随身带的都是什么玩意?”
“管我。”许识敛继续,“等它们都冒出来,就用它挨个拔掉。”
“这工具你准备好久了吧。”
许识敛笑笑:“那你帮不帮我?”
小耳拿起小刀,往许识敛胸口探去。
许识敛神色一变,毒刺冲破了衣服,在心口怒放。小耳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拿起镊子,颤抖着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真要伤害你?”
许识敛轻飘飘道:“不知道。”
小耳没说话。
一根毒刺拔出来了。果然,里面的这头是带着血的,由于挨近心口,血液是蓝色的,蓝到哀伤和残忍并存。
小耳观察他:“真的不痛吗?”
许识敛答非所问:“如果你能杀我,是不是立马就动手了?”
小耳也和他装聋作哑:“你这些刺都不会碰到心脏吗?”
“不会,”许识敛坦率道,“我把心脏练得很小,只有芝麻大小。”
小耳停止了:“这要怎么练……”
许识敛终于笑了一下:“心疼吗?”
小耳有点崩溃:“你能不能好好活着?别折腾自己,别生病,别流血!”
许识敛把镊子捡起来,反向递给他。
“把刺都拔出来……会快乐吗?”
“快乐?”许识敛问他,“这东西有什么紧要?”
“你以前不是跟我说,爱就是希望对方快乐吗?”
“你以前也跟我说过,爱并不重要。”
不过,他又笑了一下:“但你现在也爱我,对吗?”
小耳没回答,像薅公鸡的毛一样拔他身上的刺,一根又一根,绝没有心软。
许识敛“嘶”了声:“轻点儿!”
“我看你还是记住这份疼痛比较好。”
“这感觉对我来说算不上新鲜。”
小耳瞪他:“随你怎么说,我反正不会心疼了。”
许识敛胸口都是血,他一手撑在地上,懒散地笑:“你看看,我们多像。”
“唉,不搞了。”小耳扔掉刀和镊子。
许识敛笑笑,自己拿起刀,竟一把插在手上,毒刺顿时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他在小耳震惊的目光中伸手握住毒刺,一次性全部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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