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变大了些,雨声又变小了些。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持续不断的水声。谁都能听到那些声响,持续啊,持续啊……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
倏地,有冰凉的月光落了下来。
凉得几乎能够冻僵血液,冰得几乎要挖出人的骨髓,皮肉,骨骼,都在颤抖中摩擦,发出嘎嘎咯咯的声音。
而后,又是暖煦的阳光照耀。
那舒适的暖意如同融化冰穹的春风,几乎让人无法再维持住最后的警惕,彻底软化在这无边的暖意里。
不知何时起,雨声停了。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停歇前从没有在意到的……令人不安的、黏糊糊的摩擦声……
那滋啦、滋啦的声音,也终于跟着消失了。
酣睡啊……
万物都在此刻,彻底酣睡下去。
…
滴答。
是雨水。
下雨本来应该是天气变化里最寻常的一件事,可在这个小镇上,听到雨声的居民却更像是听到了丧钟敲响,一个个飞快地躲进了建筑物里。
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绝望。
想必不管是谁都听闻过这场三月不停的大雨,而现在,这场大雨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这里。可想而知在这腐蚀性极强的雨势里,他们这些普通的房子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妈咪,你看,玛丽在外面。”
街角的房子里,有个小女孩紧张地叫了起来,而后,在她的父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溜下了桌椅跌跌撞撞跑向后门。
她打开了门。
“苏娜,别出去!”
母亲的声音惊恐地响起来,而苏娜已经冲了出去,在雨势里抱住了她的玛丽小狗。
小狗浑身湿哒哒的,却亲亲热热地舔了舔她的肖主任。
“妈咪,雨水是甜的。”苏娜根本不明白母亲的恐惧为何而来,她抱着玛丽小狗扬起头,尝了尝滑落到嘴边的雨水,咯咯笑起来,“真的好甜。”
父亲拦住母亲,自己却不顾危险地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苏娜和玛丽,然后就往屋里跑。
等进了屋,崩溃的母亲抱着苏娜嚎啕大哭,苏娜被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就在母女抱着互相哭的时候,父亲抬起胳膊看着自己浑身淋湿的衣服,又看向屋外的庭院。
“……好像,真的没事?”
是呀,雨还在下。
但雨已经不是之前的雨。
不再是要人命的,催人魂的腐蚀性暴雨,而是略带甘甜的、充盈生机的雨露。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嘻嘻。
一夜又一夜,终于,雨停了。
天空变得赤红,如同火焰燃烧,再没有从前湛蓝如洗的晴空。
他们说,灾变之主堕落。
他们说,罪人有名,为兰斯。
是罪人。
也是圣人。
第81章
“咳咳咳——”
达里尔疯狂咳嗽起来, 可他顾不上自己差点呛死的结局正拼命摸着自己的脸,从头发摸到后背,再到自己的胳膊, 在确定自己没变成什么怪物后,这才敢继续咳嗽。
在他身边, 是还昏迷不醒的汉斯与巴克,茉莉虽然醒了,可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 更别说其他人, 全都是惊甫未定, 脸色苍白。
除去他们小队成员,水边也有很多人。
正在下水再上来的好些都是灾变之主原来的信徒, 而被他们捞起来的也多是其他教会的教士。现在这水边……或者说, 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大湖边,满满当当都是人声。
达里尔很茫然,额头的刺痛慢慢消退后,他有点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他感到有人靠近。
达里尔猛地抬起头,就见扎比尼和几个光明教会的教士一起走了过来,在他们的身后, 不少护卫跟在左右, 神情非常戒备。
……这贵族大少怎么也在这?
“你们感觉怎么样?”
扎比尼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的长袍与其他教士毫无差别, 不过说话的口味还是无法遮掩他与生俱来的傲气。达里尔早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闻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问我们感觉怎么样……这发生了什么?”
“别装傻。”站在扎比尼身边的中年教士淡淡地开口, “舍弗阁下和兰斯一起闯入的主教堂,你们是他俩的小队成员, 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着教士的质问,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才逐渐冒了出来,“……哦哦,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呀……兰斯和舍弗大人根本没带我们进去。”
扎比尼蹲下来,目视着达里尔的眼睛:“你们虽然没跟着进去,但是兰斯是个很诚实的人。他想做什么,也不会藏着不说。其实就算你不说,结果已经出来了。”
结果?
达里尔的脑袋还是晕晕的,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残留着自己是个光秃秃的怪物的印象,不过他还是勉强抓住了最后的一点神智,逐渐意识到扎比尼在说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澄澈的巨湖,嘴巴苦涩起来。
“……这不会是灾变之主的主教区吧?”
“曾经。”
有人回答了达里尔的话,但不是扎比尼。
不过这个时候,达里尔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这个,他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比他原本刚醒来的时候还要惨淡。然后,他慢慢地说:“兰斯说,必须得阻止暴雨继续下去,可是这场暴雨的成因,是因为灾变之主太强大,所以污染与神力互相抗衡的结果……何不让祂彻底堕落呢?”
“荒唐”“亵渎”这样的暴喝几乎是不分先后,斥责的语气里充斥着无法遏制的愤怒。
但是扎比尼挡在红蔷薇小队的面前,冷静地面对那些愤怒的教士。
“这的确是无比亵渎的想法,但是,暴雨不是停歇了吗?”
许是他的身份,许是他的地位,当扎比尼表露出要庇护红蔷薇小队的态度时,那些灾变之主的教士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扣留着他们不让离开。
好几天后,小队成员终于不晕乎乎的时候,他们也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斯真的成功了。
不管他和舍弗大人到底做了什么,可是最终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结果是如此清晰——灾变之主彻底堕落,沉默丧钟的主教区都彻底封闭,无数信徒发生突变。
暴雨停歇。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因为神明堕|落而同样发生异变的信徒还残留着神智,就算发生了非人的变化,也不想那些癫狂的邪|教徒一般毫无理智。
但越是如此,各大教会就越是想找到兰斯和塞拉斯。
他们的所作所为太过惊骇,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他们当真……弑神了吗?
在听到这个猜测的时候,达里尔瞪大了眼,然后拼命摇头,声音嘶嘶地看着眼前审问的教士:“那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
这冰冷,安静的审问室内,除了达里尔外,还有几个陌生的教士。他们对达里尔的态度并不冷漠,却还是带着审讯的姿态。
达里尔清楚这不能怪他们。
如果换做是自己,达里尔并不清楚自己的态度还能不能保持这么平和。
可是,他仍然无法赞同这句话。
“……舍弗大人曾说过,神明被污染,并不是死亡,所谓堕落,也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陨落……”达里尔试图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差别,“就是,那只是力量的变化,污染本来就存在于世界,是世界的一部分,之所以称之为污染,那只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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