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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76)

作者:妤芋 时间:2024-07-31 08:28:22 标签:沙雕 万人迷 狗血 ABO

  但宽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奚子缘摇着头打断了我,“哥说的没有错,是我太没用了。”他说,剔透的泪水滚落,他的鼻尖泛起红色,苍蓝色的眼睛在光线下如同一颗清透的玻璃珠。

  “是我太没用了,”他说,“我太软弱了。”

  奚子缘是一个好孩子。自我认识他起,他的心里就总是装着许许多多的事。

  过去的经历使得他对所有事都爱设想最糟糕的情况,对所有人都喜欢揣摩他们的想法。他极容易自审,自省,会将一切不幸的遭遇归于他的自闭症和不完美的品质。他年少时以为只要他足够好,就能规避伤害。他不知道,伤害和爱一样,都与他是否完美没有关系。

  值得庆幸的是,我掌握了安抚他的方法。

  我轻轻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这是一个遥远的拥抱,既能让他感到安全,也能让我们进行理性的沟通。

  “不是的,”我说,“这些年以来,你做得很好。”

  他并不相信,他垂下眼,“我知道哥是在安慰我,”他说,“我没有遵守约定,一次都没有踏进咨询室——这样怎么能算得上是做得好。”

  “这样就是做得好,”我回答,“你在不断地尝试着去面对它。”

  奚子缘没说话,我捕捉他游移的眼,我认真地凝视着他,“我向你道歉,并不只是我明知道那句话会伤害你,还是说了出口,更是我明明曾经有过和你相似的处境,却像个一无所知的旁观者一样对你颐指气使。”

  “我像你当初那么大的时候——快三十岁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我被送进精神疗养院,我知道我需要治疗,可我怎么都无法踏进那个纯白的房间。我不想倾诉,不想表露,那样会使得我不断回想往日,不断体会煎熬。痛楚一遍又一遍地像潮水一样涌来,我无数次重温悔恨,无数次再度陷入迷障,却找不到破局的指南针。”我说。

  奚子缘的眼泪不再流下。

  他倾听着,盯着帆布包上淡黄色的花,不解地询问,“为什么一定要去面对呢,哥?每一次想要去面对,都会很难受。为什么不能把人生的选择权和决定权交给另外一个人呢?只要是相爱的,只要那个人总是为我好的,那无论如何都会好的吧?”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我想。

  奚子缘从前察觉到我的不赞同。出于让我满意的目的,他努力伪装,选择建立为人的尊严。但事实上,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被物化,被支配?为什么不能选择成为某个人的狗,就此放弃自我?他就这样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可以就那样活着,没有痛苦、没有形状地活着。

  “不可以这样,小缘。”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的身型还是那么单薄,单薄得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到他的骨骼,“其实你想要被物化,被支配并不是什么大错。可你不能总是逃避,更不能陷入逃避带来的温柔乡。你要明白,逃避无可厚非,但你也要明白它在你但生命中必定是短暂的。逃避是为了积攒勇气,为了去面对。”

  奚子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他凝视我一瞬,又转过头,快速躲避我的视线,看向花园里废弃的水池。他还是不明白,还是不懂。

  他抿了抿嘴,“不面对的话,会怎么样呢?”他问。

  “那样会招来更大的痛苦。不面对才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我平静地答道,“你的父母逃避痛苦,因此他们不断地重现创伤,让你继承伤疤。你逃避痛苦,因此它成为一道母题,一类原型,它在你的人生里不断地闪现,成为你灵魂的影子。”

 

 

第58章 柜子里没有眼睛(四)

  赶在日落前,我和奚子缘走进了疗养院。

  我当然没有给奚子缘预约心理的介入治疗,仅仅是最基本的评估。但出乎了他的意料,我看着他的表情由视死如归到讶异惊诧,无奈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心想我在奚子缘心里有多独裁残暴,“你一天都想些啥。我怎么会强迫你去做这些事?”

  奚子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傻笑。

  心理评估的程序已经从三十多项检查压缩到了综合测评,和检测基因等级一样方便。

  坐在家属等候区,我望着小缘被戴上面罩,隔着玻璃墙,他向我挥挥手,随后躺进休眠仓。休眠仓亮出绿光,代表启动。现在只需要睡一觉,做一场梦,就能得到一份精确的分析报告。

  这个过程遵循人类的睡眠周期,有一个半小时。左右无事,我不想守着发呆,便起身四处闲逛。我往康复中心走,那儿我住了三年,再熟悉不过。

  我走出复合检查大楼,穿过葱郁的草坪,走入漫长的下坡通道。这条通道连接着康复中心,修建于湖底。

  随着步伐,空间下沉,直至埋入地下,我的视线与泥土上的花草齐平。为了营造安全感,通道以清水混凝土半包,其余皆是清透的玻璃。走到湖底,红色的鱼成群结队,有时悠然漫游,有时俶尔远逝,岸上的阳光和水一齐流动,化成粼粼的波,整个蓝色的世界寂寥又沉重。

  如果说那条石头路是为了提醒人们面对痛苦,那么这条沉入湖底的通道则是帮助人们获得平静。

  待在精神疗养院的第一年,我不喜欢这条通道,甚至颇为恐惧。这儿实在太静了,静得压抑,静得发出呐喊,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每每走过,我总是大步流星,唯恐慢了会被背后臆想出的怪物抓住。

  然而,第二年,我的态度发生大转变,我逐渐依恋上它,依恋上它带来的沉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儿,仰着脑袋数今天有多少鱼游过。

  ‘走了,姜冻冬,你待得够久了。’

  最终,还是裴可之找到我,拉着我走出这条通道,‘鸟不该待在水下。’

  如今六十八岁,再次回到这儿,我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笑眯眯的,圆脸,圆眼。我数了数脸上的皱纹,从额头,到眼角,再到嘴唇,是没什么特别的老人样。我早就能够自己走出这条隧道,早就不再沉浸在这种脆弱的平静里,我找到了平衡。

  等我再次回到家属等候区时,我不但故地重游了一番,还去疗养院门口的小摊那儿买了一碗奚子缘最爱吃的肉酱拌面。过去我陪他做咨询,咨询得太晚,我和他会去嗦口面填填肚子。

  刚出来的奚子缘还有些迷茫。他的表情空白,不知道做了啥梦,那头蓬松的卷发四处乱翘,白皙的脸颊上被印下了一圈呼吸罩的红色痕迹。他傻傻地望着我,呆滞又傻气。我忍俊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奚子缘忽然喊了我一声,“冻冬哥!”

  我笑着把面给他,“是我。”

  他没有接过面,他站起来,情绪格外激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张开双手,紧紧抱住我,“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他难过地说,“我梦见冻冬哥死掉了。”

  我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这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奚子缘没说话,他攥紧了我的衣服,像是确定我的确就在他的身边。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带他缓缓坐到椅子上。我没想到奚子缘做的梦居然还有我的事儿。见奚子缘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我有些好奇地问,“那我是怎么死的?”

  “变成鸟——冻冬哥变成了鸟,”奚子缘说,说到这儿,他又伸手抹了抹眼泪,“冻冬哥变成鸟飞走了。”

  我把奚子缘的发型揉成鸡窝,“你冻冬哥我倒也没有鸟人到这种地步。”

  奚子缘哽咽着点头,他还补充了一句,“冻冬哥是穿着红色的底裤变成鸟的。”

  我哭笑不得,“……你没梦到我把红裤衩戴头上就行。”

  收拾好眼泪,姜冻冬和奚子缘往疗养院的天台走去,想要吹吹风。那儿是整个疗养院最高的地方,能够俯瞰一切风景。手里的肉酱面已经有些冷了,但奚子缘没有介意,他搅拌搅拌,吸溜吸溜吃了起来。认真吃路边摊的模样一看便很好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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