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念念仿佛被这笑声冒犯到了,转过头瞪着他:“你笑什么?”
司予抬起眼,轻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杀你吗?”
“为什……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可怜。”司予的声音轻柔而冰冷,“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可怜,或者说……你比我更可怜。至少我不会在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后,认贼作父,眼巴巴地为了一个人渣去送死。”
说到这儿,他似笑非笑地扫了司寒弈一眼:“你猜,他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可以当作实验品、虐待了十五年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养你那么多年?”
“你闭嘴!”卫念念不知道是听不得任何一句司寒弈的不好,还是被戳到了隐秘的痛处,当即炸了毛,“你这个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叛徒懂什么!我和父亲的事轮不到你来挑拨离间!”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司寒弈却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温声道:“好了,念念,不必与他争口舌之长,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说着,垂眼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兔子玩偶:“念念,先把小白放下好不好?”
然而刚才还气焰很盛的卫念念此刻却少见地犯了难:“父亲,我可以抱着它吗?我……我有点害怕。”
司寒弈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地安抚道:“念念不怕,父亲保证不会疼的,很快就会过去了。何况有父亲陪着你一起,你还害怕吗?听话,把小白放下,念念也不想让小白影响到父亲多年的心血,对吗?”
他的语气乍一听上去很柔和,实则态度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卫念念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兔子玩偶的脑袋,终于将它放到了左侧的墙角。
离开她的怀抱后,兔子玩偶变得只有一个钥匙挂扣大小,垂着耳朵焉了吧唧地靠在墙边。
司寒弈露出了一个奖励式的笑容:“念念真乖。去吧。”
他目送着卫念念走到司予身旁的那个巨型机器前,一只脚迈了进去,而一旁的司予还在不死心地说着:“卫念念,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司寒弈自始至终都在骗你,一旦你真的进去了,一会儿仪器启动后,不但会很疼,你甚至会死。他养你多年只是为了拿你当一个过滤的容器而已,你……”
他平时很少会有这么多话,此刻语速很快,应该是真的被逼急了。
可话还没说完,卫念念已经整个人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中间那个巨大的仪器里:“你放心,就算再疼,也一定不会比你更疼的。”
下一秒,仪器外侧的钢化壳子缓缓合上,卫念念的四肢和躯体也被无数管子牢牢束缚在了其中。
司寒弈走到司予面前,笑着开口:“囝囝,放弃吧,念念和你不一样,她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司予死死盯着他,眼底血丝密布,被束缚着的手脚不断挣扎,却无济于事,像一头真正的困兽。
他这副模样让司寒弈想起了他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一脸恨意地看着自己,可是即便他再恨,再不甘,也只能全盘接受自己给予的一切,然后在痛苦中惨叫出声,或是为了忍住惨叫,硬生生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就像一条时刻等待着反咬主人一口的、却总是失败的小狗,真是可怜极了。
大概是这一点多年未变的相像之处,激起了司寒弈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他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司予的下巴,叹息道:“囝囝啊,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摊开自己的右手,那里曾经蜿蜒着一道永久性的狰狞伤疤,现在却早已恢复如初,看不出分毫端倪。
他把那只手伸到司予面前:“不过囝囝,父亲的手当初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变成那样的,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你欠我的,甚至你母亲原本幸福美满的人生,也是被你毁掉的。所以啊,我在你身上做的一切,你都应该受着,这都是你还我的。
“你要怨恨的话,还是怨恨你自己更合适一些,你说是不是?”
他说着,摊开手遗憾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仪器另一侧连接着的金属座椅上,自己给自己扣上了卡扣。
然而就在他固定卡扣的时候,先前那个被放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的兔子玩偶却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着仪器靠近,最后停在了仪器后方那些复杂的按钮和管道旁。
卫念念在巨大的仪器里睁开眼睛,这些仪器司寒弈都事先一遍又一遍检查确认过,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卫念念已经可以通过意志,隔空操作她的玩偶小白了。
这是她最近才有的一个进步,之前她的波长会出现在江城,也是为了确认这项能力。
她本想等见面的时候,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惊喜告诉司寒弈的,然而还没等来得及说,她就率先在那个娃娃屋里,遇到了司予。
——其实不用司予说,卫念念当然也知道这台仪器是用来干什么的。简而言之,这是一台“换血”仪器。
在经过了多年的实验研究后,司寒弈终于确认,想要完成“造神计划”,让自己成为那个俯瞰众生的“神”,就必须得得到司予体内和SOS病毒融合后的变异基因。
而得到变异基因最直接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换血。
可是因为司予的血太过特殊,蕴含的病毒能量也太不稳定,并不能直接被换到司寒弈体内,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暴毙,所以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来进行“过滤”。
这就是当年他收养卫念念的理由。
卫念念和司予一样,都是在极其痛苦的童年环境中生长而成的。SOS病毒是精神污染类病毒,他们这样在痛苦与欲望的深渊中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更适合做“毒血”的载体。
卫念念刚被司寒弈收养的时候,司寒弈对她很好。他每天早上都会亲自给她梳头发,为她做早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
她那会儿总是做噩梦,噩梦里总是一片血色,死在她手下的母亲和霍榆阳化成厉鬼,叫嚣着找她索命。
她和每天半夜满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司寒弈都在黑暗里守着她,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被他点亮的那一盏夜灯驱散,那个时候卫念念是真的以为,自己重新拥有了一个家,拥有了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可是慢慢的,事情就开始变了。
司寒弈开始会时不时地出门,每一次他离开后,都会有人来带卫念念去实验室,把她绑在床上,往她体内注射各种各样的药剂。
那些药剂打在身体里真的好疼啊,就像有岩浆在血里淌,她每次都哭喊着叫“父亲救我”,然而司寒弈每一次都在她被注射完之后才迟迟赶到,再把她拥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安抚她。
可是每一次安抚之后,那些人依然还会来。
卫念念就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从来不敢去想这背后和司寒弈有什么关系,仿佛只要她不去想,残忍的真相就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可尽管她努力地不去想,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催眠,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司寒弈还是亲口告诉了她真相,让她去给那个名叫司予的、父亲真正的孩子当滤血的容器。
那时司寒弈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告诉她换血的过程很快就会过去了,一点都不会疼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他说,这是你为父亲提供的最高价值。
出于对那个亲生孩子的嫉妒,她答应了。
她要做那个对父亲最有用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那个给父亲提供血源的人也是自己。
毕竟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是父亲放在她窗台上的那本书,给了她走出泥潭的希望。
尽管噩梦缠身,她却从不后悔用那个方法杀了霍榆阳。
——可是直到后来真的遇到了司予,她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错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只有利用,没有温情的骗局。
那个把《枕头人》放到她窗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司寒弈,不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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