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实力就是公平,那就更不应该选司予了。”云梧有理有据地反驳他,“要是昨晚没有司予的建议,我们今天的任务也不一定能成功,现在看来,司予对这个队伍的贡献才是最大的。”
队伍里另一个女生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样决定也未免太武断了……”
听到有女生为司予说话,男人面色不善地啧了一声:“就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你们一个二个护着他干什么?看他那一脸小婊/子样,根本……”
他的话没能说完,秦夺脸色一暗,下一秒,拳头已经砸在了男人的脸上。
“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秦夺这一拳没有留力,男人的鼻子当即见了红,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地就想还手,被身旁另一个队友拉住了:“冷静,冷静,不要内讧!”
教堂里的气氛骤然绷紧,处在事件中心的司予却侧过脸,安静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秦夺。
摇晃的烛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少年将自己护在身后,脊背挺直,坚实的肩膀已经有了日后宽厚的影子。
男人抹了一把鼻子下的血迹,恶狠狠地瞪着秦夺,秦夺目光极冷,不躲不闪地回视他,看样子随时都能再上来给他一拳。
他不敢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高中生给慑到了,啐了一口后,骂骂咧咧道:“操,老子是懒得跟个小崽子一般见识!”
队友又劝了几句,男人才故作大度地“放过”了秦夺。一场内斗得以避免,最终的人选却依然没定下来,供桌上方的红字催促了一遍,事件中心的司予这才悠悠开口道:“我建议大家不如抽签决定吧,这样也公平些。”
这个提议得到了过半的认同,根据最终抽签的结果,最后被关进封闭空间的正好是刚才叫得最厉害的那个男人,尽管他不停地反抗叫嚣,最终也还是按照抽签结果执行了。
游戏即将进入最终阶段,还剩最后五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一番商量后,司予三人决定和另外两个队友分头行动。
然而没有人想到,他们的运气会这么差,才刚离开教堂不久,就碰到了意外情况。
彼时他们正走到某条土路的转角,突然听到另一侧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云梧警惕地探出头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有怪物在靠近,这边不能走了!”
他的语速和反应都极快,第一时间就拉着司予和秦夺往反方向跑去,但三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怪物,粗重的脚步声猛地一顿后骤然加快,直直追着三人而来!
他们三个半大的少年根本不是这庞大怪物的对手,用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把身后的怪物甩开,最终只能走投无路地向着远方的旷野跑去,指望能利用高过头顶的芦苇荡藏匿住身形。
可直到怪物耸动着鼻子毫无阻碍地追进了芦苇丛,他们才意识到,怪物追踪他们靠的并不是视觉,而是绝佳的嗅觉。
身后小山一般庞大的身影越追越近,他们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全身都在疼痛地叫嚣着。濒临绝望之际,三人决定孤注一掷地最后赌一把,淌过前方那条湍急的河流。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勇气顺着掌心的温度彼此传递。一团团芦花随风飘荡,司予额前的发丝被风扬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身前秦夺的喘息越发粗重,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浸湿了交握的手心,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三人心里其实都十分清楚——
他们的体力都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那时候的他们不过是三个没有经过任何特殊训练的少年,能在怪物的追赶下一口气跑到这里,早已实属不易。
交替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刀刮般的粗粝疼痛,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就在云梧强撑着一口气,快要跑到河边的时候,秦夺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司予微喘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带着点儿与此刻不符的、松快的笑意:“秦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夺对他突然的开口没有准备,下意识问:“什么?”
跑在最前方的云梧已经下到水里,好在河水虽然湍急,但并不算太深,他一手抓住岸边的野草,转头对二人道:“来,快下来!”
身后的怪物越追越近,秦夺跟着云梧下到水中,下一秒,却感觉司予的手松开了一点。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弯了起来,看着秦夺,轻声说:“其实我一直都不想活,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不想活。
“但能遇到你们,遇到你,我还是很开心的。”
秦夺不明所以,微微睁大了眼睛,司予彻底松开了他的手,对着二人说:“你们走吧,我去引开怪物,否则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一个也活不了。”
秦夺空荡的手往回一握,却握了个空。云梧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喘着粗气厉声喊道:“司予!”
司予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向着后方追来的怪物跑去:“你们跑吧!快跑,别管我!我……我是和他们一样的怪物,是比他们更可怕的怪物!我不会死的!
“你们快跑!我一会儿去找你们汇合!”
大片的芦苇遮住他清瘦的身形,他的声音散在风里,这似乎是秦夺第一次听见他像这样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
他和云梧毫不犹豫想要上岸去追,却因为动作太急,脚下一滑,双双摔进了急流的河水。
司予对身后的一切全然不知,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生死关头折返回来,只为赌上自己的命,去给身后那两个人换取一线生机。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骗取一点点的爱和眼泪而已。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在秦夺的怀抱里做了个好梦吧。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那样温暖的体温中安心地睡着过了。
温暖到他情愿就这样死去。
他的体力同样也已经严重透支,连奔跑的步伐都变得摇摇晃晃,眼前的画面扭曲成光怪陆离的景象,他却快乐地提起嘴角,在被抓到之前,拼尽全身的力气把怪物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又这样跌跌撞撞往前跑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又或许只有几十秒,他终于双腿一软,向前摔倒在地。
怪物的脚步停在了他身前,可他精疲力竭的身体却一动也无法再动。他偏过头向着河边的方向看去,满目的视野被茂密的芦苇遮挡,只有一片晃动的白。
面前的怪物高举起尖利的爪子,毫不停顿地向着他落下——
司予抬起眼,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他的嘴唇轻轻开合,用沙哑到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看着怪物说:“去死吧。”
一道劲风落下,怪物尖锐的利爪贯穿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他体内的SOS病毒,也被植入到了怪物的身体里。
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如同盛开的大红月季,美丽而妖冶。
单薄的少年躺在地上,微微眯起眼睛。他的心脏已经完全破碎了,但没关系,在昨天晚上倾泻而下的月光里,他清晰地听到过另一颗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身旁的怪物遥遥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因为病毒的植入,最后也将利爪刺进了自己的喉咙,躺倒在地。
司予看着头顶高远的天,呼吸一点点微弱下去,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大片的芦苇荡中躺着一大一小两个怪物,旷野的长风一吹,芦花漫天飘扬。
他在寥廓的风声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那个于他来说唯一存在过的、短暂到只有四天的夏,就这样在纷飞的芦花中逝去了。
胸口之前被捅过一刀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和七年前被怪物剖开的地方重合在了一起,身侧芦苇疯长,让司予一时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如血的黄昏里,秦夺的声音传到耳畔,带着隐隐的颤意,听上去比七年前要成熟了许多:“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月亮上吗?七年过去了,这话现在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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