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不到,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半,正是饭点,不知道廖女士是不是还在等着。
顺着廖女士给的准确地址,池竹西找到了那栋普通矮楼里不起眼的招牌,有些年份的立牌,白底黑字,牌子边上还贴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廖氏心理咨询所……”王邱愣了。
第25章
“我也从新闻里听说那件事了,哎,怎么会这样……”
“他从二十岁开始就来我这里咨询,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很少有人来这么偏的地方找我。”
“但他说这边保密性比较高,他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他出手很阔绰,我这里其实收费不高,但他每次都按照常青市最高规格的价格给。”
“说实话,要是没有他,我这间咨询所可能早几年就开不下去了。”
狭窄的咨询室,空调呜呜输送暖气,茶几上摆着三杯热茶,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四十来岁,眼角攒了一堆细纹,笑起来有种超越年纪的慈眉善目。
她叫廖小娟,是这小地方唯一的心理医生。
“池淮左说如果有必要让我来找您。”池竹西规矩坐在她的对面,给自己的到来寻了个由头。
廖小娟不疑有他,点头:“他也对我这么说过,说以后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如果他叫池竹西,请求我尽可能的提供帮助。”
她苦笑,“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停业了。”
池竹西和王邱对视一眼。
池竹西:“池淮左说有东西留在这里,和他父亲有关。”
廖小娟的笑容一僵:“他,他是这么说的?”
王邱递上名片:“他们和家里人……有些矛盾,现在关系闹得很僵,我是池淮左生前的律师,正在按照他生前的遗愿和他家里打官司。如果您这里有什么消息请务必告诉我们。”
廖小娟的目光闪动了几下,流露出明显的迟疑,但最终还是站起身,从边上的柜子里翻找出一份纸质档案。
回到沙发,她犹豫了半天才把档案轻轻放在桌上。
池竹西弯腰拿过档案袋,绕开上面泛黄的绳子,把文件抽了出来。
“其实一开始做心理咨询的时候,我对他说过,他没有必要一个月来一次,如果是失眠的话,去医院开助眠药,平时生活作息注意一些就好。”廖小娟说,“可后来我发现不对劲,每次他来,心理状态都越来越差。是那种……有自知之明的差。”
池竹西翻看着档案,上面有每次会面的时间,大致的咨询内容,结尾则是廖小娟的批注。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池淮左对自己太清楚了,清楚到我怀疑他其实并不需要任何咨询。比起寻求一个舒缓方式,他更像是在找我确认自己在标准检测下的状态。”
“就像把所有知识点都嚼烂了之后,找老师要一套试卷来自检……么?”池竹西问。
听到这个比喻,廖小娟先是一愣,想了想:“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档案上的批注印证了这个说法。
「根据患者自述,失眠,间歇性胸闷气短,情绪波动强烈,症状不明显,待观察。」
「失眠情况加重,持久的忧愁、不安和焦躁情绪相较上次较为明显,出现幻觉、妄想、行为紊乱等行为,待观察。」
「出现偏头痛,轻微哮喘等现象。疑似躁郁并发,需要与精神分裂症进行比对,建议患者进行甲状腺功能、药物血液浓度、性激素、电生理学、以及头部影像学检查,待观察。」
……
「检查报告已出,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情况严重,CCMD-2情感性障碍的诊断标准初步判定双相II型障碍。」
每条诊断都相隔一个月左右,到最后一条,情况已经严重得让池竹西也不由得呼吸一窒,拿着文件的手都开始颤抖。
王邱在池竹西边上,也看了那份文件。
“我和他住一起四年……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廖小娟:“躁郁症也就是常说的双相,和精神分类症不一样,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临床表现更突出的是认知和行为的不协,双相患者主要表现在情绪上,情绪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才最知道。”
“装乖谁不会,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装成完全正常的好同学。”池竹西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池竹西的发言对于王邱来说已经算得上激烈,他还没听过池竹西用这样的语调说过话,一时间有些哑然。
紧接着王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是在多少岁得出的诊断结果?”
廖小娟:“二十二岁左右。”
“……”王邱双手撑在膝盖上,抵住额头,“双相……是包括狂躁和抑郁是么?”
廖小娟说是。
“虽然法律规定重度抑郁患者仍然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但具体情况还要进行进一步但是要鉴定、判决。如果池淮左真的是这样,那蔡闫手里的遗嘱……有很大可能不具备法律效应。”
王邱突然感觉有些荒谬,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位朋友一样。
“他每个月花几个小时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吗?”
池竹西将文档放回档案袋,轻轻说:“您还有池淮左的父亲家暴的证据。”
王邱骤然失声。
廖小娟的表情已经非常难看,那是一种愧疚和无能为力交织在一起的浓烈情绪。池竹西也见过很多心理医生,心理素质和容岐一样好的几乎没有,显然,廖小娟也不是。
她捂住脸,声音沧桑不止一个度:“那是池淮左第二次来的时候,他说家暴除了伤痕鉴定外还需要一份心理诊断。”
她的声音透过指缝断断续续的。
“家暴一般发生在夫妻间,成年孩子受到家暴的概率不是没有,可是很小,除非是长期行为,孩子长大后也没有反抗的勇气。池淮左,池淮左他明显不属于那一类,但他还是要求做鉴定,并把伤情鉴定和心理诊断一起留在了我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后续没有再提。直到前段时间我看新闻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状况已经这样了,要是早知道,我,我……”
廖小娟抹了抹眼睛,深呼吸几次后才稳定情绪。
“我不适合做心理医生,我没办法面对这些,我……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拿着钱浪费他宝贵的治疗时间,他本来或许可以……”
池竹西说:“这不是您的责任,有的人就是好不起来,也不想好起来。”
王邱低喝道:“池竹西!”
池竹西还在说:“他需要的就是疾病鉴定,只要他需要,就算您掏心掏肺也没用,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来了也无计可施,他就是这样的人。池淮左应该向您道歉的。”
王邱想阻止池竹西的口无遮拦,刚抬头,视线移到池竹西脸上后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和廖小娟相比,他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和池淮左相似的眉眼平静舒缓展开,甚至带有着几丝极少时候才会出现在池淮左脸上的懒意。
但当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其实不是懒散。
只是一个人在心如死灰的情况下,失去了对面部的控制,麻木的心情无法提供任何表情。
就像尸体那样平静。
而现在,那股平淡的面容对向王邱:“有了家暴证明,有了精神诊断,您还需要什么吗?”
王邱很想用手捂住池竹西的脸,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模样会给人带来多大的无力感。
“已经够了……”王邱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池竹西点头:“这样的话,我建议您晚上和我一起回去见安女士,有胜算的情况下她是不会拒绝您的。”
他似乎有些疑惑,“这样您的委托就能顺利结束了,按照我们的合约,您能拿到相当丰厚的一笔报酬。而且这也是池淮左的遗愿。您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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