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百城有了这具能坐卧行停的身子,就是在唐太宗下葬当日;他的友人都春是在花神堂管事生病之际化形;曾经的秋毫上仙一枝,同样是岐王府几位客人献宝之时,变作美丽少年——如此说来,余弦浴火而生,也是正常。
然而火克金,他从烈火中逃出时,一定伤的很重。
果然听余弦接着道:“想来我命不该绝,侥幸逃出后,跌跌撞撞到了长安城东郊,摸进了长乐乡的一户匠人家中。”
“长乐乡,”这名字熟悉,百城敏锐地发现了华点,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依旧昏迷的梁丝桐,“丝桐?”
余弦:“不错,那户匠人正是姓梁——梁导的先祖。”
“我伤得很重,只能对自己用了归灵术,重新化为原身,被梁家老先生救起后,在墙上一挂就是几千年。直至二十余年前,长安的那场大地震,让我重新化形,我又趁乱出了长安城。”
归灵术本就难以修炼,仙界会用此术者,如今只剩百城一位,自用更是禁忌,施术时但凡出现什么小纰漏,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这邪灵刚化形便能使出归灵术,可见天分之强,修为之高。
思及此,百城蹙眉道:“你既已化形,灵术也是不俗,为何不在仙界造籍入册?若你早一步入了正道,你我如今本不必为敌。”
“若是如此,”他一字一顿,“你我或许能有另一番缘分。”
“缘分……”被精准戳到心事,余弦陷入沉思,卸下了一直以来的攻击心,双手也无意识地缓缓离开百城的身体。
就是现在!
百城没了束缚,微蹲下膝,身形一闪一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出余弦的控制,飞速来到梁丝桐旁。
梁丝桐双目紧闭,头发像被水洗了一般散乱地黏在额头,像个被蹂躏了许久的、破碎的布娃娃,而他的几个关节处因为受伤而不自觉地颤抖,时不时就有血汩汩冒出。
百城心房处像被掏了个血窟窿,疼也恨也,腥甜之气直冲到嗓子眼。
他当下准备催动愈术帮梁丝桐治伤,可在捻动手指的那一刻,梁丝桐整个人又飞到了半空!
“原来掌事神君也爱骗人。”余弦冷笑着从后槽牙挤出一句话,五根手指先是拢在一起,继而迅速张开。
梁丝桐悬在上空的身子也随之团成一团,接着四仰八叉地伸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五马分尸。
他的哀嚎蔓延在结界中,结界四壁塞满绝望的回响;而鲜血落在百城仰望的脸上,滴答,滴答。
“我劝你不要在迷途里越陷越深,”百城抹了下脸,指尖和颧骨上都满是潮湿而可怖的血红,腥气蔓延到鼻腔,带来某种危险的气息,“早日改邪归正为好。”
虽然面色不显,还能完整说话,但百城是真的又气又急,五脏六腑之下仿佛加了个平底锅,开大火油煎。
“何为正?何又为邪?”余弦活动着手指,笑得近乎狰狞,“我若真到了仙界,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我宁愿以现在这样的身份喜欢你,好让你看到我,欣赏我,恋慕我。”
“百城君,瞧啊,”他一语双关,“你与我,正与邪——多么有趣的游戏。”
他的手指每动一下,梁丝桐的身体便以某种骇人的姿势扭转,很像年久失修、连接处磨损的布偶。
即使是很轻微的动作,都能引来梁丝桐痛苦的闷哼。
百城只瞥了一眼几乎已经成为“血人“的梁丝桐,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只觉胸腔里煎出的火冒着滋滋黑烟,一把燎到了天灵盖。
百城按住发烫的眼眶,忍不住提高声量:“邪灵,你究竟想做什么?”
“真难得,百城君竟然会注意到我。”余弦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几乎要跨到奈何桥边的梁丝桐,一双含情目桃花灼灼,“你问我呀——”
他笑意缱绻:
“夺舍。”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吴泳《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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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师大病娇
第150章 “永生不知爱意。”
邪灵要夺梁丝桐的舍?
百城难以置信,又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
“这副皮囊,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余弦目光从梁丝桐身上收回,嘴角上挑,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我腻了,厌了,我想把它毁了。”
他吐字绵软,哪怕是变态的话语,也婉转轻灵,好听急了。
随着他的动作,梁丝桐原本微弯的腰倏然绷直,状若飞燕,痛得哼出声来。
百城暗暗握紧拳头:“若是我不准呢?”
或许是太痛,梁丝桐猛地睁眼,冷汗和血液混杂成水红色,一并从脸上坠落,像一条被锁在牢笼中,打断了四肢的狗。
梁丝桐喉咙中发出极轻的嘶鸣,上气不接下气:“柏哥别管我,余老师……他疯了,快……快走,走啊……”
支离破碎的几句,却让百城明白了他被绑架的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百城心都碎了,下意识摇摇头,他想启唇,却发现从耳根到嘴角都在痉挛。
就在此时,余弦再度捏上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得意洋洋道:“百城君,你若不想看梁导被大卸八块,就最好闭嘴,别轻举妄动。”
“否则,”他笑容明丽却瘆人,“我也不知道,我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呢。”
余弦转了转另一只手腕,梁丝桐手脚扭曲,骨头几乎要从皮肤处刺出来,接着又是几声凄惨的痛呼。
“梁丝……”心绪辗转之间,百城还没来得及呼唤爱人的名字,唇却被封住了,传来一片炽热。
余弦吻了他!
百城本就有些精神洁癖,又哪能容得这邪灵如此放肆,可他挣脱不开,只得将头尽力后仰。
余弦就亦步亦趋,像条追人的毒蛇,紧紧缠在他身上。
唇齿纠缠之际,百城牙齿一用力,咬破了余弦的舌头。
——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拥有最强的杀伤力。
这下痛呼者变成了余弦。
“百城君,你不乖。”余弦终于与他分开,徐徐摇头,明明是娇俏的一张脸,目光却如淬了寒冰,“我本想与你共赴极乐,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挽了挽因为亲|热而被百城蹭乱的头发,嘴角渐次有鲜血流下,如刚刚饱餐一顿、餍足无比的食人魔。
他幽幽道:“那就不要怪我了。”
梁丝桐艰难地翕动嘴唇,吐出一口气息奄奄的血沫:“柏哥……逃……”
下一秒,余弦按住百城的腰,再度献上沾满血腥气的一吻。
继而是不断的深入与对抗。
百城仿若视死如归的戍边战士,坚守齿关,额边青筋几乎暴起,原本淡色的唇饱涨成鲜艳欲滴的樱桃红。
余弦厮磨了小半天亦未攻破防线,他任凭梁丝桐继续受难,双手绞紧了他的丝绸衬衫,搅得那衬衫上的白鹤与云朵尽数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又是一百年——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百城几乎要背过气去,像溺水的人一样不断下沉,眼前渐渐蒙上无边黑暗。
他只能听见余弦的吞咽之声,以及对梁丝桐近乎挑衅的发问:“梁导,哦不,三九先生,看着我和你的情郎融为一体,开心吗?痛心吗?”
他刻意加重了“融为一体”四个字,腔调悠婉绵长。
梁丝桐头软软地一垂,再度昏死过去。
融为一体。
这不是余弦今日第一次说此词。
在跌跌撞撞的回声中,百城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邪灵想要夺舍的对象,从来都不是梁丝桐。
而是自己!
所以邪灵才会换着花样虐待梁丝桐,却又不将人置于死地;为的,就是扰乱自己的心神,使自己左右摇摆,好让夺舍进行得更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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