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牵住小男孩朝外走去。
身后是谢丽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叫骂,下人惊慌地拦着她。
宋时清就踩着这样的声音走进了深浓的黑夜中。
就算是皇宫,夜里也不能哪都点着灯,更何况谢家。离正堂越远,光线就越暗,宋时清感觉被他牵着的小男孩踉跄了一下,猜想对方应该是看不见路,踩到了石头。
于是宋时清蹲下身,“来,我抱着你。”
小男孩无声地歪了一下头,头上的小辫也随之晃了晃。
不过他没拒绝,主动走到了宋时清面前,张开手,抱住了宋时清的脖子。
“娘亲不让我抱别人。”小男孩突然说道。
他其实挺乖的,比起谢崇明谢丽娘兄妹,他乖的让宋时清想起了原来的弟弟妹妹。
没想到谢夫人还能养出这样的小孩。
谢家的小儿子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没多久,宋时清就感觉颈侧被小孩米粒大小但冰凉尖锐的牙齿啃了一下。
“嘶!”
宋时清吃痛,立刻将小男孩向下,捂住了脖子。
没出血,就是疼。
这小孩怎么咬人啊?
宋时清蹙眉,衬着远处的灯笼,他仍能看见小男孩脸上的表情。
他神情很平静。没有小孩捉弄完人以后的戏谑,也没有自觉有错的心虚,他只是盯着宋时清的脸,慢吞吞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宋时清背后微微泛起一股凉意。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牵起小男孩,快步朝谢夫人的院子走去。
他不说话,小男孩也不说话。
但他一直侧仰着头,专注地盯着宋时清,那眼神,像是饿极了的牲畜一样。
宋时清恍若未觉,眼见着谢夫人的院子就在前面,他加快了脚步小跑过去,看到人的那一刻,马上把小男孩拉了过去。
“二少爷,”丫头诧异,“您……”
不等她说完话,宋时清就后退了一步,“娘还在正堂商量事情,你们先照看小弟。”
丫头愣了下,点头应。
宋时清转身就要离开,
但有时候,人就是控制不自己。比如说现在,他明知道谢夫人这个小儿子不对劲,还是下意识地朝他看了眼。
——那小孩还在看他。
灯笼的火光之下,他的影子很长。
身形依旧是与活人无二的样子,但头……
那头长了耳朵,朝前凸出,正微微张着嘴露出两排细密的尖齿。
宋时清的目光在地上定了两秒,他尽量平静地转身,脚下步速不变,但手心里已经密密地出了汗。
我么看错对吧。
他的影子……长了一颗狐狸头。
宋时清一阵一阵地发冷。
而就在他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几声很轻的脚步声。
宋时清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脚步声也消失了。
宋时清回头,身后,空无一物。
宋时清再往前走,这次,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和自己同步的脚步声。
或者说,那更像是某种动物爪子抓在石板上所发出的声响。
它悄悄地跟在宋时清身后,随着他的脚步声朝前。
只要它比宋时清的速度快,就会在某一刻,攀上宋时清的小腿,爬上他的背,然后——上他的身。
【嘻嘻……】
宋时清陡然跑了起来。
跑去正堂!
所有人都在那里,谢夫人也在,她肯定有办法。
但那个时候宋时清忘了,这些东西是会“迷人眼”的,它当然能让慌不择路的宋时清跑错路,最后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
——但最后,宋时清撞开的,是谢司珩的院门。
当时青年坐在院子里仰头看月亮,听见动静,下意识朝宋时清的方向看来。
只一息,被吓坏了的少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两只发抖的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听起来就像是蒸坏了粘成一团的糖糕。
谢司珩双手放在空中,片刻后才落下来,不怎么温柔地按着宋时清的肩膀将人推起来。
宋时清皮肤薄,一哭鼻尖眼角连着耳朵都是红的,湿漉漉的模样。看着又可怜又好欺负。
谢司珩嗤笑一声,捏住宋时清的脸,将两颊软肉朝中间压,“白天闯一次,晚上闯一次,要不咱俩换换。你住这,我去你那住。”
宋时清也是现在才发现他坐着的是轮椅,小心地挪了挪位置,没去压谢司珩的腿。
“我刚才撞鬼了。”
跑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有人,谢司珩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可谢司珩丝毫不同情,反而恶劣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哦?那关我什么事?”
谢司珩日记:
时清一天来我院子里两次。
他好爱我。
第九十六章
宋时清和他对视,一时没了主意。
他抓着谢司珩的衣服,像是怕对方将自己丢出去一样,小声替自己辩解,“这一路上我只看到了你,别的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灯。”
谢司珩好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些鬼要吃的是你,又不是我。”
宋时清:“你怎么知道……它们要吃我?”
他不是傻子,这一路跑过来,自然将追在身后的怪异脚步声和小男孩咬他的那一口联系在了一起想。
但谢司珩是怎么知道的?
谢司珩冷嗤了一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宋时清眨了眨眼睛,心跳逐渐快了起来。他默了两秒,然后几乎是带着期待地问道,“什么意思?”
谢司珩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宋时清,“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啊。为虎作伥,你不会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吧。”
为虎作伥这几个字砸下来,宋时清生生愣了半息。
他蹙眉看着谢司珩,谢司珩也略带审视地盯着他。圆月和树影印在这人的眼底,像是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鬼爪子一般。
宋时清抿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为虎作伥?”
谢司珩没开口回应。
但宋时清已经等不了了,他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着急地揪住谢司珩的衣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司珩……”
宋时清这几年很少主动找大夫给自己看病,因为他清楚自己身体的衰败药石无用。可他还是想活着的,至少……走出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大宅子,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谢司珩像是从他这样的反应中明白了什么,眸光微微闪动。
“你先下来。”他伸手点了下茶盏,示意两人可以边喝茶边说。
所以说大家族出来的少爷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都这时候了,谢司珩居然还能有心思品茗。
宋时清差点被他这不疾不徐的样子急哭,咬牙不说话,也不动。
谢司珩不耐,又有点好笑,“小少爷,你这么坐我身上是不是有些不雅观。咱俩也就见过一次,你别败我清誉。”
分开腿跪在谢司珩两侧的宋时清愣了下,“啊?”了一声。
他能懂什么呢?谢家又没有人专门来教他房中床上的那些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
几息之后,谢司珩朝后仰了仰,默不作声地盖过了这个话题。
大清真不愧是大清,换做国外,宋时清这么大的少年人,早该被夫人小姐拉到床上滚过十几轮了。
算了,只是个孩子,他愿意坐这就让他坐吧。
“小少爷,你知道你是‘替死鬼’吧。”谢司珩问道。
替死鬼。
听到这三个直白的字,宋时清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轻轻颤了一下。
胆子怎么这么小?
谢司珩不由走神一瞬。
“我只知道我在帮谢家人挡灾,但我不知道自己挡的是什么灾祸。你知道吗?”宋时清问道。
“……那就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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