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宋时清对某些事情并不敏感,此时也不免多想了点,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不是什么人的死亡都会让本国派人前来亲自调查的。就算是华国,这样的事件都屈指可数。
“不好意思,方便问一下那位死亡的先生是什么身份的人吗?”
女服务员神情为难了起来。
这时,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谢司珩放下水杯,不着痕迹地向女服务员递了张折起来的纸币。
女服务员目光犹疑,手下快速收了钱,微微趴下了点。
“我并不太了解这件事。死的是我们这里的一个老员工,名叫杰里·凯斯特。”
杰里?
宋时清蹙眉,隐约有点印象。
“很帅很勤劳的一个小伙子。”女服务员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房间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十三层的上下数个房间的客人,全都被吵醒了。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凶手闯进了他的房间,将他杀死的。”
……惨叫。
宋时清想起了昨天晚上古怪的梦境,迟来一步的,他心头那股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退却的隐秘慌乱,慢慢消散开来。
原来是被声音吵得半梦半醒才做噩梦的啊。
难怪,对上了。
……幸好。
宋时清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掩饰般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人的大脑真是一种很神奇的器官,无论在真相上覆盖多少掩饰,多少障碍,它都会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悄悄地提醒主人注意身边藏着的危险。
但如果有东西比人更聪明,更狡诈,还更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堵上所有的漏洞。会不会就真能骗过他在意的人,让一切天衣无缝呢?
谢司珩从宋时清身上收回目光,不轻不重地转向女服务员。
“……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他是m国人的,之前他和他父母都在本地生活,看起来像是科伦坡本地人似的。他死了以后,我们老板立刻封锁了他的房间,联系了他在m国的一个远房亲戚。”
“我听说,那位亲戚似乎是什么‘大人物’,昨晚通知的,今天早上信函就发到了我们这边。”
女服务员说的信函很可能是外交信件之类的东西,他们这些不接触相关工作的普通人都对此一知半解的。但不妨碍宋时清大致估算出了这件事的影响程度。
“我们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调查人员今晚,或者明早来找我们。”
机票的时间是谢司珩定的,宋时清觉得很合适。
之前观鲸船出事,他情绪有点崩溃,确实说过要立刻离开。但因为要配合当地警方,昨天留下,逛了一整天,不巧正好有两个景点落下了。宋时清觉得还是玩完再回去比较好。
女服务员笑,“好,感谢您的理解。”
大概是因为刚拿了大额小费的缘故,她心情也挺好,多问了一句,“感觉你们像是学生,这种谋杀案就发生在身边,都不觉得害怕吗?”
“……还行。”宋时清含糊答道。
毕竟,杀人案的真实感,远没不及一丛扭曲交叠的庞大恶鬼……也不知道他能有这样的心理素质是不是得谢谢那东西。
女服务员离开,宋时清小小叹了口气,转向谢司珩,“去哪玩?”
“想不想去玩水?”谢司珩问道。
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宋时清。
在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人工的捕鱼场。简单来说,就是很久之前,当地人在海滩上挖的一个大型浅坑,用来收集涨潮时冲过来的鱼虾蟹。
等到退潮了,人可以直接下去捡。和赶海很像,但收获和趣味性会比赶海更高。
宋时清眼睛一亮,“要穿泳裤吗?”
“把裤子卷起来就可以了。”谢司珩戏谑,“不过如果要买的话,买泳裙可以吗。”
“……谢司珩,算我求你了,你正常点。”宋时清叹息。
他都还没适应身份转换,谢司珩就已经开始越过那条名为“朋友”的界限了。宋时清当然不是讨厌,就是有种……又喜欢又害怕的矛盾感。
谢司珩笑着站起来,抓住宋时清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握了握,“我上去拿毛巾和备用的裤子。”
宋时清耳朵有点红。
他确定对桌的老夫妻刚才在看他们。谢司珩的小动作总是很多,宋时清还不能推拒,一推拒这人就能在他耳边卖惨几个小时,直到把他叨到妥协为止。
宋时清小小叹了口气,朝外看去。
酒店外面的这条街,他已经看了好几天了,但依旧觉得很有意思。卖标本的摊位上,依旧有很多他不认识的鱼,水果蔬菜店的架子上,也还有很多看起来奇形怪状,没尝过的东西。
就在宋时清发呆的时候,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在他余光边缘,一闪而逝。
……嗯?
宋时清的心头没来由地窜上一股寒意,下意识朝那边看去。
但街上人来人往,哪有老妇人在?
我刚看见的是谁?
宋时清在心底问自己。但回想了好几秒,他也没将那个背影加工清晰,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收了收。
此时,酒店外。
在宋时清看不见的街转角,一个满头白发,板板正正梳成一个低发髻的老妇人走进了海鲜店。
她不高,走路慢悠悠的,手上拿着个布钱包。店员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她,直到她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一处,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薄壳哦。是新鲜货不?】
店员哪里听得懂她的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指了指连着的几种贝类,“要哪种?”
老妇人自顾自伸手进去摸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一批薄壳的品质很满意,抬手比了个二。
如果是在国内,老板肯定会给她称两斤。但在科伦坡,店员直接拿了个塑料碗,满满地装了一碗,又去装第二碗。显见是不止两斤了。
老妇人也不拦,见多了,就笑吟吟地又指了指旁边的海鱼,示意店员再配点。
“要这么多?”店员顺嘴问了一句。
老妇人连眼皮都没掀,【主家年轻,办事不懂个提前准备。这没个山水的地方,我得去哪找好东西给夫人调理身子。要是在家里,捉鹿捉鸡都方便,这边连碗红豆子都难找。得亏你们这海里水伥鬼够数,要不然我想凑点阴气都得现养。】
店员一点都听不懂她的话,反应过来,糊里糊涂地应了两句。
老妇人并不在意,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贴心话的姐妹那样,只顾着慢悠悠的抱怨,腔调又苍老又柔婉。
【主家也不想想,时间这么赶,入胎时夫人得吃多少苦啊。到时候闹别扭,被赶出去的又是他。他被怨,咱们这些有罪的,可不就得连着受发落嘛。】
谢司珩:让我康康,该给时清喂点啥~
第七十四章
店员拿着海鲜走到收银台后,开始打单子。老妇人见她是真听不懂,轻叹了一口气。
店员抬眼和她对视一瞬,被那双黑沉沉的瞳仁看得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她身上那种介于少女和老妪之间难辨的气质,说两句话还行,相处的时间稍微长点,就说不出地让人心底发毛。
“您用信用卡还是现金?”店员朝她示意了一下总价。
老妇人不疾不徐地从钱包里拿出了几张纸币,递给店员。店员接过,正准备放进收银台的抽屉里,手上的触感就让她一顿。
她翻过纸币,心间猛地一跳——
最下面的那张纸币,整面全是深红的血色,它还没有干透,拿在手里,有一种厚重的潮湿感。
科伦坡这边的治安不好这是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像是这个样子的钱,店员也是第一次。她犹豫不决一会,最终还是将钱放进了抽屉里。
“以后拿干净的钱来付账啊。”她小声嘟囔。
老妇人接过零钱,微微抬眼笑了一下,“小娘多担待,家里最近才解禁,容我们这些东西出来。库里的金子银子啊,都还没换成你们惯用的银票,只能先收点下面人用不了的填补。这些虽然腥气重了点,但上头的晦气,我可全给你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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