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忘记了怪物有多可怖,忘记了他无数次想要吃掉他,和怪物一起沿着这片漫无边际的草地行走。终于,在茂密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野草的遮掩下,他主动踮起脚尖,抱住怪物的头颅想要亲上去。
即便是在梦中,白殊也不能理解这副场景,这副画面美好得让人心醉,但画面中的场景突兀得就好像人和扫地机器人许下了海誓山盟,处处透露着违和。
他在看到自己满怀爱意地向怪物吻去时,终于忍不住了。
这就好似梦境和意识分开了,毫无逻辑的梦里他和怪物相爱,意识却无比清楚这是假的,想要摆脱虚假的梦境。
白殊挣扎着要醒来,梦境里让人心旷神怡的草地瞬间变成凝固的时空,碎裂的镜子一样一格一格的碎开,露出了假象下面的黑暗,白殊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那条伪装出温顺乖巧的蛇忽地变了脸色,紧追不舍地追着白殊而来,他长长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将白殊笼罩在其中,一点点收紧,像捕捉猎物一样可怖的头颅慢慢靠近。
没有了周围环境的衬托,怪物就变得黏稠、可怖,连身体在地面蠕动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橙黄色的竖瞳直勾勾地盯着白殊,嗓音湿哒哒的,像在用视线将白殊从头到尾都舔过一遍:“为什么,你不喜欢这样吗?喜欢我啊。”
“白殊,喜欢我。”
他靠近白殊,同时收拢尾巴,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白殊身上,压制得他不能动弹,轻声喃喃道:“你为什么——”
“不喜欢我。”
后半句如果不是白殊注意力集中,几乎要湮灭在风里。
睡梦中的人集中精神想要摆脱梦境一般都是要清醒的前兆,床上的白殊四肢僵硬,感觉到了束缚感,眉头微蹙,在梦里则诧异地朝着怪物看去。
怪物贴得很近,说话间吐出的蛇信子快要碰到白殊的脸颊:“我喜欢你,一次次放过你,舍不得杀你,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乌憬是他,徐灼是他,现在的本体也是他,为什么乌憬可以,他不行?
他会在乌憬怀里撒娇、对他予取予求,看见他的本体却只会感到害怕和恐惧。
那双橙黄色的竖瞳直勾勾地望着白殊,收紧了缠绕的力道,语气放得很轻:“人类的寿命很短,但是我不会让你死,你答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人类的模样最多只能维持几十年,还要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老变丑,他只能在白殊面前伪装几十年,这一眨眼的时间,前提还得是永远不被发现。
他想要白殊喜欢他,喜欢作为本体的他。
白殊听到怪物的话感到荒谬,他要和这样的怪物永远在一起,这样的假设简直比现在杀了他还要可怕。
他眼里倒映出那些像镜子一样碎掉的空间,努力集中精神,想逃离这个梦境:“你知道你喜欢我,想明白了,那就应该知道。”
“我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怪物。”
睡梦中的白殊开始挣扎,想要醒来,但大脑疲惫得没有一点想要醒来的征兆,眼皮沉重地黏在一起了,只有睫毛在无谓地颤抖。
怪物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白殊:“我有喜欢的人了,有男朋友了,就算我不喜欢他和他分开,我也不可能和怪物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人类产生感情,但我一次次和你周旋,是因为我拿你没办法,我想活下来。把刀扎进你身体里会哭是因为你的血是红色的,你懂吗,如果我有办法杀掉你、摆脱你,我一定立马去做。”
“我不可能、也不喜欢你,我畏惧你、害怕你、拼命想要摆脱你,你看不出来吗?”
白殊之前就担心怪物发现他喜欢自己,怪物有伦理道德吗?
喜欢这种情绪比单纯的食欲更可怕,食欲只要让自己变得难吃,或者钓着怪物就可以了。
但喜欢,他怎么知道怪物为什么会喜欢他,喜欢他哪里?
破碎的空间一片死寂,怪物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僵硬,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雕塑,他活跃的心脏又酸又涩,胀得他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窒息。
他好像变得无比弱小,弱小到只要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杀予夺。
他静静地看着白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响,他轻声呢喃:“不会喜欢我啊。”
“不可以。”他突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蛇信子在白殊脸上舔舐,嗓音沉得发寒:“我不允许。”
“你只能喜欢我,只可以喜欢我。”
怀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亲昵地凑近他,安抚他,却只换来加倍的颤抖:“白殊,认命吧。”
“我不懂情爱,是你教会我的。是你让我一次次对你产生不一样的感情,让我从蔑视你、将你当成蚂蚁变得舍不得你受一点伤害,我不会再想着吃掉你了,永远不会。殊殊,我喜欢你。”
止不住的眼泪从白殊眼眶里滚落出来,划过脸颊滚落到怪物的身躯上,可怖的头颅凑过来一点点舔舐掉那些泪珠。
床上睡着的白殊也是满脸泪痕,脸颊上还有枕头印出来的红印,做了什么可怕梦境一般,嘴里喃喃自语,乌憬凑近了才听见他在说的话。
“不要……不要,不要喜欢……不要在一起。”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个梦境,眼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嘴里忽然变了一种腔调,极软,让人很难忽略他话里的依赖:“乌憬,乌憬……”
“……救我,乌憬,不要在一起,乌憬……乌憬。”
那嗓音软得让人听着都心颤,带着哭腔和浓浓的破碎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乌憬的名字。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照在站在白殊床前的人身上,他披着月光,浑身却像置于黑暗中,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一抹橙黄色的光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乌憬——!”白殊挣扎出梦境,猛地睁开眼,眼睫毛湿哒哒地黏在一起,脸上一片冰冷,懵懵地盯着天花板。
乌憬压低声音 :“我在。”
白殊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转头看向乌憬,起身就要往他身上扑,仿佛倦鸟归林。
无形的屏蔽如潮水般涌来,隔在宿舍中间,将另一头熟睡的室友隔绝在外,乌憬后退一步,稳稳接住了从床上扑进他怀里的白殊。
白殊还在颤抖,他穿着睡衣,但那股寒冷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乌憬,乌憬……我害怕。”
乌憬熟练地轻拍着白殊后背安抚他,抱着他坐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给他裹了一层,才问:“怎么了?”
白殊分外黏人地缩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身体一点点在暖意里停下了颤抖:“我梦见怪物了,他说喜欢我,我不要……我不要他喜欢!”
他话里掩饰不住的抗拒,紧紧攥着乌憬的衣服,全身心都沉浸在恐惧的梦里,没有察觉到抱着他的身躯有多僵硬。
乌憬安静地看了白殊片刻,夜晚并不影响他的视力,白殊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漂亮的脸上绯红一片,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和梦境里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乌憬的心口泛起宛若被蚂蚁啃噬的疼。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胸口沉闷得他连呼吸都会扯到伤口。
他紧紧拥抱着白殊 :“然后呢,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他,永远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白殊毫无防备地说。
他至今都不明白怪物为什么会喜欢他,他也不想搞明白,他是怪物,他是人,人能跟怪物在一起吗?
白殊仰着头去亲乌憬的嘴角,他当然不可能在有室友的宿舍和乌憬做点什么,只是想用这样亲昵的方式感受对方的存在,嘴里吐露出爱意:“我喜欢你,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现在,只喜欢你。”
乌憬抱着白殊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在第一次听见白殊说喜欢时,他有多兴奋高兴,现在那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兴奋犹在,只是伴生出了一些丝丝缕缕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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