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小女孩声音失落:“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也想出去放鞭炮。”
亮子满脸都是笑容,堆起一层层褶子,是长时间暴晒后的粗糙黝黑,却掩饰不住幸福:“诶!爸爸知道,爸爸马上就到家了,肯定领着你放鞭炮。邻居家小哥哥有的,你也有。”
面包车摇摇晃晃,嘎吱嘎吱作响,缝隙向里呼呼漏着风,吹得人几乎冻成了冰棍。
但亮子脸上的笑容还是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纷纷掏出手机,给家人发消息。
家人也发来视频,看春节夜晚的烟花炮竹,家里厨房等着下锅的白胖饺子,还有没舍得吃完的肉菜。
又冷又累,看着家里的温暖,面包车里忍不住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咕噜噜声音。
等缓了缓冷库的寒意和疲惫之后,为首的人也在众人虎视眈眈的视线下,掏出那二十个信封,开始分钱。
每一个信封里装着五十张红票子,为首的人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点出十张出来塞进自己口袋,又把剩下的塞进信封,递出去。
有人不满,但动了动嘴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亮子也领到了大红信封。
面包车停在他家路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烟花声都已经渐渐停了。
他下车,街面和他离开时一样冷清没有人影。
“大哥,谢了。”
亮子扬了扬信封,笑道:“再有什么活儿,记得喊我,我不挑的。”
为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家:“老婆孩子等你呢,赶紧回去吃饺子。”
“诶!”
亮子脆生生应了一句。
虽然他整个人连同破棉袄都被玻璃罐子里的水打湿,冷风一吹,他冻得牙齿都快要敲碎了,但只要摸到手里厚厚的信封,心里就暖意融融。
风吹过来。
像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向他脖子里呵出一口冷气,湿漉漉的头发还贴着他的皮肤,一直冷到心肺。
他一僵,微微顿住脚步。
从离开冷库开始,他就始终有一种错觉,好像那尸体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压在他的后背上,跟着他走来走去,甩脱不掉。
可当他伸手去摸,身后又什么都没有……
亮子失笑摇头。
想太多了吧。
他脚步轻快走向家门。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后背,比平日里更加佝偻弯曲,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腰,直不起来。
“咻——啪!”
天边烟火炸开,星星点点散落夜空,火树银花,绚烂美丽。
“大过年的还要工作,连口饭都没吃上。”
安可蹲在废墟尖尖上怨念,猛啃一口营养剂泄愤:“食堂师傅的菜单可早就出来了!超级多硬菜,我想吃很久了,就盼着过年——可恶哇!我本来应该在食堂吃热乎乎的美味饭菜,而不是在这啃冷冰冰干巴巴的干粮!”
不远处的专员小王失笑,同情走过来,递去一罐热水:“诺,别的没有,热水管够,暖暖身体吧——但也别喝太多,厕所就是旁边的小树林,脱裤子冻屁股。”
安可:“…………”
“那你还不如不给我呢!”
他向周围看了一圈,其他调查官和专员们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清理工作,就连营养剂都没时间吃。
因为安可年纪小,又是胡未辛的搭档,很多知道这对搭档过往故事的调查官都忍不住想多照顾安可一些。
别的不提,最起码孩子累的时候歇一歇,也没人说什么。
还有人忙碌中路过安可时,也不忘随口问一句:“多吃点——够吃吗?我的要不要。”
安可委屈:“这么难吃的东西,我还要吃多少?”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过年能休息两天呢,很久都没好好睡满八小时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说完后,安可拍了拍身上的残渣浮土重新站起身,继续投入工作,精神力专注。
没办法,因为大洋科技,整个机动1队都重新忙碌了起来,调查官们都各有各的工作,忙碌到分不出精力去帮别人,偷懒更是不要想了。
京郊殡仪馆在巢穴塌缩中毁于一旦,整个山头都被清理一空,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彻底干净了。
相反,这使得污染粒子像蒲公英一样,飘得更远,散落范围更广。
也让清理污染工作更加困难。
安可唉声叹气。
专员小王同情:“要不然和枫副官说一声,让你去和胡未辛调查官一起工作?或者祈侦探?”
虽然工作是躲不掉了,但要是换个自己喜欢的同伴,说不定还能开心一点。
安可:“老胡去哪啦?没怎么看到他。”
小王在工作频道里问了句其他同事,然后回答:“去科研院了。商长官找到的那种奇怪粉色微粒,就是他押送去科研院的。”
本来微粒和所有证物都已经因为年节而暂时封存,准备等着科研院过年假期结束后再展开调查分析。
但因为大洋科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一切工作都不得不提前了,紧凑而忙碌。
商南明亲自下达的命令,负责本案的科研院小组也只得无奈取消假期,睡眼朦胧就回实验室了。
负责全程监督记录的胡未辛,自然也要重新回科研院。
他不愿意让安可和他一起去科研院,认为那里很“脏”。
就像是医院,虽然是治病的地方,但同时也是留存病菌最多、最易感染的地方。
科研院也同样如此。
几万起污染案件中的污染粒子,都在科研院留有样本,方便后续的研究和推演,是污染分析研究工作最集中之地。
却也更是最容易发生污染泄露而被污染的地方。
胡未辛不由分说,将安可扔给了其他同事。
同事:……我没当过奶爸,不会带孩子。
胡未辛微笑:)
同事:算了算了,带!我带还不行吗。
胡未辛并没有把安可交给祈行夜。
并非他不信任他,而是因为祈行夜去的地方,同样危险。
——祈行夜和商南明,去了许文静的实验室和家中。
虽然CC2777作为衔尾蛇延伸案件,并没有污染源和缝隙。但许文静仍旧是这次污染的源头。
他待过的地方尚未经过严格清理,有可能还会存留污染粒子。
胡未辛心里的安可形象:生活不能自理,能把自己饿死的,在战场上都不会躲的小孩。
不论安可长到多大,哪怕是八十岁,他在胡未辛心目中的模样,依旧是多年前刚从调查学院毕业,笑得一脸傻乎乎灿烂的小孩。
胡未辛:还是京郊殡仪馆最安全。
安可:“呜呜!好冷,想吃热乎饭菜QAQ。”
他很想去找祈行夜,却被对方拒绝了。
“不了,你还是在殡仪馆废墟待着吧。”
祈行夜笑眯眯:“你家监护人要是知道你跟我跑了,等回去的时候一定来找我。”
他才不做那种莫名其妙得罪其他人,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安可:“嘤~”
祈行夜冷酷挂断电话,丝毫不为所动。
他抬眸,重新看向眼前的空旷房间。
这是许文静的家。
但对于一个家来说,有点过于空荡了。
作为大企业独立实验组组长,许文静的年薪不低,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高度。
即便京城大,居不易①,房价昂贵,但许文静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公寓。
宽敞明亮,井井有条。
但,缺东西。
从一进门开始,祈行夜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他和许文静亲自交谈过,一个人在生死之间的真实情绪,很难从言语中被遮盖。
在那些字句中抽丝剥茧,祈行夜早就完成了对许文静个人的分析侧写,判断出对方性格的同时,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性格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喜好,又会在此之上搭建出怎样的审美。
只要找准一个人的“根节点”,由此生发的完整人生和表征,就不难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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