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工地大门口,保安将他拦住。
“干什么的?”
“找人。”
不光是穿着,肖嘉映整个人都跟这里格格不入。他是最标准的上班族,身上有种读过书的气质,也就是书卷气,从头到脚干干净净,又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上下打量完,保安让他出示身份证,登记,他都一一照办。
进了大门,里面尘土飞扬,空地停着好几辆挖掘机,往里头走才能看到两层的临时板房,一抹砖砌水池、水龙头,四间临时厕所,以及晾得密密麻麻的工服。
闻到厕所的味道,肖嘉映有点反胃,只好加快脚步经过。
刚才问保安,得知谈默的宿舍在一楼,左手数第三间。
里面打牌声很嘈杂,肖嘉映敲了两遍门才被人听到,毕竟这里根本没人敲门,大家都是推门就进。
工人纷纷停下手里的牌,睁大眼珠子看向肖嘉映:“找谁啊?”
“谈默。”
“呵……”
老余光着膀子从床上跳下来:“你就是谈默他哥?”
“他妈的,还真是个文化人。”旁边咧嘴笑骂,“有点儿意思。”
老余朝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接着打牌别多话,然后朝角落指,“那儿呢。看看去吧,躺一天了。”
屋里光线本来就暗,再加上有人抽烟,看东西有些看不清。但肖嘉映还是立刻看到,谈默侧躺在上铺,离门和窗最远的位置,头朝墙角。
他放下公文包,手脚并用爬上去。
“谈默?”
太热了,伤口又疼得厉害,谈默不太舒服。睁开眼看到肖嘉映的脸,他先是定了定神,然后蹙起眉,嗓音沙哑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肖嘉映莫名也跟着哑了一下,可是这四个字分明说得很疏远。
其实他应该骂谈默,出了事不告诉他,虽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但这种行为依然大错特错,小孩不懂事。
下面打牌的人叼着烟笑:“谈默,你小子真有福啊,这么点儿小伤就有人眼巴巴的来看你。”
“是啊谈默,看样子你哥可是个体面人,在哪家大公司上班?介绍我们也认识认识呗。”
谈默本来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光着膀子的。听着这些人说话,他脸色苍白地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了件迷彩短袖穿上。因为右边胳膊缠着厚厚的绷带,所以他每个动作都很迟缓。
“你别乱动,我就是来看一眼。”肖嘉映唇紧了紧,“这就走。”
但谈默摇了摇头:“出去说。”
“那就拿两件衣服住到我家去。”
谈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肖嘉映不由分说替他装背包,尽量忽视其他人的目光。
几本书、两件T恤,甚至是内裤,谈默的东西就搁在一个铁皮柜子里,肖嘉映一一给他装上了。
外面太阳已经落山。
离开时一个采购科的男的正好回宿舍,跟他们俩擦身而过,目光多瞟了肖嘉映几眼。肖嘉映的腰身被西裤包裹得很好,身形很苗条,背影格外好看。
肖嘉映自己没注意到。谈默跟那人对上视线,目光冷厉地收紧。那人讽笑着用口型让谈默滚。
从工地到家里要坐五站公交。
上了车,没有两个挨着的座位了,他们一前一后坐。谈默坐在最后一排,肖嘉映坐在他前面。
没行驶多久,肖嘉映就把头靠在了窗上。
从谈默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眼睛是闭着的,手在膝间交缠在一起,无意识缓慢地收紧。
他不高兴。
谈默可以确定。
结果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肖嘉映忽然转过头对他说:“下车。”
谈默愣了一下。
有时他凶狠得像头狼,有时又莫名单纯,尤其眼神愣住时。
“我说下车。”
肖嘉映重复了一遍,抿紧唇往后门走。谈默随即跟上。
“还没到。”
“我知道!”
车里的人纷纷侧目。
肖嘉映低头不语,谈默一声不吭地刷卡。
路上人不多。
肖嘉映在前,谈默没去并排,识趣地跟在后面。
他们离家还有两站地,肖嘉映又是个不常锻炼的,很快就走出了汗,尽管他西服外套是拿在手里的,白衬衫还是汗透了背。
谈默盯着他后背的湿印越来越大,喉结缓慢地动了几下,提速走上前。
“是我不对。”
肖嘉映脚下一顿,三秒后才继续走。
“不该不回你消息。”
说完,谈默伸手把他的公交包拿过来拎着。肖嘉映手紧了下,但最终妥协。
又走了几步,他压着火,不让自己像个乱发脾气的家长:“谈默你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错哪了。”
谈默:“我错哪了?”
“先自我反省,到医院我再好好跟你说。”
“……”
谈默掀起眼皮,目光掠过肖嘉映起伏的侧颈,然后又慢慢收回。
好吧,自我反省。
幸亏去医院的路很熟。
门诊关门了,只能挂急诊。
谈默主张回家:“没必要。”
肖嘉映不放心:“最好还是做个检查。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开学了,胳膊不好全会很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他写不了字。
但这在谈默眼里只是皮肉伤,不值得花钱。他坐在走廊看肖嘉映为自己跑来跑去,挂了号又买病历本,买完又找笔填名字和证件号,看到后来连他自己都不懂,肖嘉映到底为什么替自己做这些。
同情?
可怜?
还是别的。
如果开口问,肖嘉映会告诉他答案么。
经过检查他的胳膊确实没什么事,短时间不要沾水,勤换药即可。但这也意味着这几天他上不了工。外面太热了,一干活就会出汗,一出汗就会感染。
医生给开了些消炎药和酒精。
拿药时肖嘉映碰上了同事,就是当年还只是应届生的向征。
“咦肖哥你怎么在这啊。”
“有点事。”
向征盯着他手里的塑料袋:“病了?”
“不是我,是——”
谈默从卫生间出来。他裤子是工地干活穿的工服,鞋是灰裹了三层的胶鞋,上身是那件迷彩T恤,头发还是板寸,一看就是干苦力的。
他的出现打断了肖嘉映的话。
顺着肖嘉映眼神的方向,向征看到谈默,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眼。
以谈默的智商,一眼就明白了。
所以他停在原地没往前。
肖嘉映想把他叫过来,介绍他是自己弟弟,但向征仿佛觉得自己过多询问了同事的私事,十分抱歉地笑了一下,自以为体贴地走开了。
就这样,肖嘉映没有把这事处理好。
不过谈默似乎并不在意。
他反应很正常。等人走了,他过来提药,没有问这人是谁。
回到家肖嘉映让他去洗澡,但是他伤口不能沾水,肖嘉映就帮忙用保鲜膜缠。
缠的时候肖嘉映低着头,忽然间抬起来,发现谈默看着自己。可是肖嘉映正想开口说话,他又把视线淡淡地转开了。
“睡衣在抽屉里。”关灯以后肖嘉映才想起来。
谈默衣服脱到一半,动作顿了下,起来把T恤扔进脏衣篓,“嗯。”
“你要觉得热,不穿也行。”
谈默一言不发地找出上衣穿上,动作很利索。
地上铺的是凉席,空调没开,但纱窗能透点风,来回摇头的落地窗也能吹到他们两个人,所以还不算热得受不了。
但蝉鸣让人失眠。
此后两周肖嘉映就没见到谈默。给他发短信倒是回,不过永远都说没时间。
长期不见也不是办法,说到底是自己把他惯成这样的。想想他还是熊的时候,不也是稍不高兴就闹失踪吗?一样的,没有本质差别,只不过现在是若无其事的冷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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