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谁?”
“我。”
不想理。
肖嘉映扬声:“我睡了,什么事?”
这回不问“有事吗”了,省得又被一个“嗯”字给敷衍回来。
谈默:“有话说。”
“……”也没比嗯字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小子不会是来道歉的吧。这么一想,肖嘉映又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披上外套过去开门了。
屋里一片漆黑,这一点谈默在开门前显然没料到。
他把肖嘉映从头打量到脚,小小年纪,气定神闲,接着从脚打量到头,最后,目光停在嘉映眼睛里。
“睡这么早?”
肖嘉映没好气地说:“我上了年纪,需要早点休息,不行?”
谈默侧开脸,无声无息地笑了。
“有话就快讲。”笑什么笑,肖嘉映嘀咕。
“开机密码是什么。”
“jiaying888”
“……”小孩搓搓后颈,强忍住表情。
“还笑!”
肖嘉映敲他的头,他上半身向后撤,同时不算强硬地将嘉映右手拨开,“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肖嘉映预备关门,谈默先是没动,在门即将合上的前一秒,突然拿手抵了一下。
“哪天回来?”
肖嘉映微愣:“啊?”
“问你哪天回来。”把手收回,谈默双手插回兜里,“年纪大了,耳朵也背?”
“……初七。”
“嗯。”
直到睡前肖嘉映也没明白,他那个嗯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无所谓了,小孩跟自己有代沟,绝对的,毕竟差十岁呢,哪能什么想法都弄明白。
这趟回去过年,刘惠对儿子态度还可以。主要是因为他刚毕业就进了国企,工作算是不错,刘惠在亲戚面前很长脸。
不过那几天还是很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初七,走前刘惠给他准备了一大包卤味熟食,还有过年没吃完的糖果,24寸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东西,一个人也吃不完呐。
所以在火车上肖嘉映就计划好了,把这些东西分给谈阿姨和谈默一些。尤其是糖果,再酷的小孩都逃不过糖果的诱惑,到时候一定一定要让谈默跟自己说声谢谢,他想听!
啊,他还准备了一个小小红包。三五十块虽然不多,也算一份心意吧,谈默那小子可以拿去买练习册。
火车站出来,地铁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拖着大包小包,在车厢里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晃到了八号线的末端。走出地铁,1月的冷空气混合着残留的年味,商店门口的红灯笼跟对联也还没有摘。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坡道,行李箱的轮子咕咕噜噜地滚动。
到出租屋门口,肖嘉映腾不出手来摸钥匙,于是用手肘叩。但等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高中应该都还没有开学吧?怎么谈默不在,出去玩了?
好吧。
他只好自己开。
进门却一个人也没有。
原本嘈杂拥挤的出租屋变得很静,四个房间似乎通通没人在,只有脏乱的客厅和到处摆放的鞋显示着这里确实有住户。
人呢?
把行李拖回房,肖嘉映将要给谈默的那份分出来,拿干净的塑料袋装好,忙完煮了个泡面,吃完洗了碗,甚至还换了床单被罩,大门的锁才咔嚓一响。
天色已晚,隔壁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嘴里哼着流行曲,胳膊下搂着妆容艳丽的陌生女人,酒气熏熏地进门来。
经过肖嘉映旁边,对方撇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蔑笑。
看来今晚又有的受了。肖嘉映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搓了搓因寒冷而僵硬的十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台换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其他人回来。
到十点钟,肖嘉映往大门口望了一眼,然后站起来去敲谈默的门。不过,确实是没在,再怎么敲也不可能开。
到十一点,他开始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谈默拿着电脑跑了?
这猜测刚一冒头,肖嘉映就笑自己太穷酸,连带着看人都往坏处看。不可能,至少谈默不可能。
自己的房门长期就是虚锁着的,这一点谈默知道,要偷东西早就偷了,何必等到现在。
时针过了零点,他开始担心谈默的安全。
现在是年关,外面车多人多乱得很,小孩的性格又那么难搞,不管是跟谁打架还是其他什么的,都很让人悬心。
但肖嘉映一不知道谈默的去向,二没有谈阿姨的联系方式,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室友的门。
好事被打断,对方极度不耐烦,但肖嘉映不得不问。
“你知道小谈去哪了吗?”
“啊?”对方眉头夸张地挤到一起,露出不解的神情。
“隔壁的小谈,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他没手机,我找他有点事。”
“我靠,哥们儿你没事吧,隔壁都失踪好几天了。”
嘉映一秒睁大眼。
失踪?
但下一句话才真正把他钉在原地。一向不积嘴德的室友破天荒收敛,压低声音悄悄说:“他妈死了,你不知道?喔对,你回老家过年去了。他妈死了。”
谈阿姨怎么会……
肖嘉映浑身打了个寒战:“不可能!”
“我骗你有钱赚啊?除夕那天死的,就在咱们楼道,一脚没站稳,栽下去磕得到处都是血,估计脑浆都摔出来了吧,听完差点儿没把我也恶心死。”
“那他——”
肖嘉映正急切地想追问,房间里的女人出来,作势要把男人扯进去。室友胳膊朝后,脸朝肖嘉映,随口补充道:“姓谈那小子是不是欠你钱啊,不行你就去找房东,这事他清楚,那小子找房东要过剩下两个月的房租。”
当天晚上给房东打电话,一直没能打通。第二天一早对方回电,听到肖嘉映是要问谈默的事,话就变得极其难听,丝毫不留情面。
“那小子不知好歹,要不是我找人拉去火化,他妈现在都烂在医院里了,居然还腆着脸找我退租金。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不能提前退租,当我冤大头啊?我凭什么退?还想找中介……行啊,找去,谁他妈会给一个孤儿评理。再说了,我还没嫌他妈大过年的死在楼底下晦气!”
挂断电话,肖嘉映手脚冰凉。
一个鲜活的生命,那么温和勤恳的谈阿姨,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只不过十天而已,他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听到。
不管怎么说,那是他认识的人,带来的震撼远比电视里那些情节要大得多。他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变故,以至于当晚一直失眠,清早起来,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走到那间房门口。
用手轻轻一拧,门锁就开了。
果然像房东说的那样,谈默什么也没带走,留下了一堆“破烂”。
墙上的海报还在,衣柜里的衣服还在,只有书包和笔记本电脑不在。
肖嘉映没有多想。
哪怕谈默真的把电脑带走了,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坐在谈默的床上发呆,在房东把这里的痕迹全部抹掉以前。
谈默能去哪儿呢?
上学还是打工。
也许萍水相逢的他不该操心这么多,但肖嘉映的确有好几晚没睡着。
不是同情,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但也说不清是什么。同病相怜,或者可惜,也许可惜的成分要多一些。
心像被细而尖的鱼钩钩着,感觉到疼痛的同时,更多是放不下。
就这样上了几天班,某个周五晚上,经过熟悉的路口,谈默突然出现了。
他像从前那样等在路灯下,影子长长的,但弯弯曲曲,不再笔直。帽檐的阴影,把他的脸完全遮盖住,五官、神情通通看不清。
肖嘉映跑过去:“谈默!”
可是面对面站定,肖嘉映哑了,不知道问什么合适。他嘴唇开合了好几下,鼻息混乱,胸腔微微起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又松,手掌心全是汗。
上一篇:我养的雌虫有点叛逆[虫族]
下一篇:东北大仙班2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