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徐徐呷了口苹果汁。
甜度刚刚好,带有苹果特有的甜酸香气。
“就这样?”咕嘟咽下果汁,殷刃含混地反问道。
钟成说的动作停住了。
十几秒后,他抬起头:“不止……研究神降的过程中,其实我思考过玄学和科学的差异。”
殷刃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难得的小心翼翼,像是野兽一触即收的鼻尖。
钟成说在试着敞开自己。
殷刃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平稳了不少:“你说。”
“那是人类处理恐惧的两种方式。”
钟成说轻声说道。
“面对未知的恐惧,有些人会探究到底,走上科学之路。但人类会被时代和寿命所限制,无论是‘正确的方向’,还是‘事物的本质’,都需要无数人前赴后继地努力探寻。对于个体来说,这是一条近乎无尽的路。”
尽管来这个时代不久,殷刃仍能理解这些。
他又抿了口苹果汁,做出副轻松的模样,示意钟成说继续。
“所以有些人会凭空总结整套‘规则’,立刻解释所有事情。这样一切有迹可循,不会被未知逼疯。”
钟成说轻轻捉住殷刃一缕发丝,看那缕黑发自行绕上手指。
“其实这些玄学体系与信仰,可以看做某种生物。如果把‘相信的人’的认知作为‘细胞’,玄学这只‘生物’就是它们的集合体。”
“集合体根据信息传承或扭曲或改变,这是它们的新陈代谢。宗教同理,许多教条、观念会随着时代变更,更有甚者,宗教本身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消失,这是它们的死亡。”
这回殷刃是真的被吸引了,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成说。
钟成说的语气和缓,像是流淌的温水。
“所以各种传说邪物、恶魔的特征,会有显著的文化地域的区别——归根结底,这些非科学现象,都是不同人群驯化产生的‘生物’。人们用它们对抗未知,保持精神安定。”
“所以?”
“我的精神不需要护卫。”
钟成说垂下眼:“我没见过同类,习惯了时刻面对未知。没有过‘安全’的感受,也不会有‘恐惧’一说。所以从根本上,我就不需要那些非科学解释。”
殷刃倚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气:“可你现在学会害怕了。”
“嗯,但我只会惧怕与你相关的未知。”
钟成说握紧指尖的发丝,语气有些微妙的伤感。
“因为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安全’。”
殷刃缓缓抬起手,手腕遮住眼睛。
对于一只凶煞来说,这可能是全世界最荒谬的话了。千百年的孤寂,人世间畏惧的尽头,居然是这样一间不大的地下室。
钟成说对自己说,自己让他感觉到“安全”。
“可是我的本能在排斥你,你知道吗?”殷刃手腕仍然遮着眼,他没有遮掩真相。“包括现在,我的脑袋都叫我离你远点,我们之间没准犯冲呢。”
这不是漂亮的做法,若换成别人,殷刃没准会把这个发现压死在心底。
可是此刻,他的嘴巴像是不受控制,非要把所有不确定的事物倾吐出来才好。
“其实我也是,一种奇特的戒备感。”
说完这句,钟成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加快了语速。
“但它不会让我们受伤、虚弱或生病。本能归本能,思考归思考。我们可以共同研究。”
他把重音放在了“共同”上。
殷刃刚百感交集到一半,噗嗤笑出了声。他的手不再遮眼,轻轻抚上钟成说的脸侧,掌心缓慢下滑,停在那人的脖颈。
温暖的皮肤下,血管正在肌肉深处规律搏动。而钟成说脖颈上的惨烈断口,如今还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不停。
“怕我因为‘排斥感’疏远你?”
“对。”小钟同志一向有话直说,脸上挂着不太熟练的担忧。
殷刃没忍住,他另一只手也伸出去,使劲扯了扯钟成说的脸。
种类不明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危险怪物了。
殷刃的双手转扯为捧,他艰难地挨近身躯,面孔在钟成说眼前停了片刻。
确定对方没有分毫挣扎,殷刃吻了上去。
浅淡的薄荷香中,多了一丝丝清甜的苹果味道。钟成说的嘴唇柔软温暖,一如往昔。这种触感让殷刃的眼眶有点泛酸。
钟成说只不过愣了一瞬。
他按住殷刃的后脑,五指穿过长长发丝。钟成说身体前倾,几乎将殷刃锁在门上。
他加深了这个吻。
险些失去的恐慌,迷雾遮掩的未来,以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感。它们犹如辛辣的佐料,让原本温柔的亲吻变了味道。
不轻不重的啃噬,随即是带来细微疼痛的撕咬。周遭的气温逐渐升高,潮汐般柔和平缓的呼吸化为海啸。
钟成说的亲吻里带着无措,比起热血上头的冲动,那是更加清晰、更加决然的渴求。
“你……唔唔……说错了一点……”
黏黏糊糊的亲吻间隙,殷刃吐出一点笑意。
“没有什么本能归本能,思考归思考……钟成说,能压过本能的,只有其他本能……”
殷刃的发丝钻入对方领口,光滑的硬质扣子顺滑的脱离衬衫,露出其下的温热皮肤。钟成说的耳朵与颊侧彻底变得粉红,他的掌心贴上殷刃肩膀,肌肤相接的地方酥麻无比,像是有电流通过。
本能的排斥、本能的渴望,或者两者皆有。
毛骨悚然夹杂着燃烧的欲求,像是舔舐边缘锋利的硬糖,又像是酒后的微醺。
“你会吗?”殷刃咬了口钟成说的耳垂,翅膀团在地上轻轻翻滚。
“之前的案子里有涉及,了解过。”钟成说面颊有些烫,但他还是执着地直视殷刃双眼,“你呢?”
“以前看过点儿书。”没想到钟成说还会反问,殷刃的翅膀团僵在地板上。
钟成说随便捉起一只,咬了咬。
温暖柔软,还是他最喜欢的触感。
殷刃全身一哆嗦,他嘶地吸了口气。
麻痹与刺激感双管齐下,殷刃双手环住钟成说的脖子。他放松肩膀,指腹摸过钟成说后颈,那股排斥混合了渴望,那股要命的酥麻更明显了。
“你来吧。”殷刃耳语道。
一束翅膀团滋溜滑过墙壁,按下了电灯开关,一切沉入暧昧的黑暗。
对此,钟成说并未发表意见。他微凉的鼻尖抵着殷刃的脖子,陷入微妙的沉思状态。
“多久?”几秒后,钟成说颇为认真地发问。
殷刃:“……”这是可以定制的吗,怎么和他了解的知识不太一样。
算了,不管了。
“排斥感消失为止。”鬼王大人懒洋洋地答道,手一扬,角落里的审讯椅自行滑到一边。
顾不得讲究那么多了——沙发旁边杂物多,不好挪动。这里没有床,至少椅子是软的,上面甚至还有方便固定身体的带子,
喀啦。
椅子滑动,碰开了旁边的苹果汁瓶子。圆滚滚的瓶子顺着地板滚动,清新的酸甜气味在空气中荡开。它碰上放在不远处的衣服堆——方才殷刃需要擦拭身体,还没来及换上。
只有符咒围成的“红衣”松散地垂上地面,继而化作光点飞散消失。
……
殷刃原本想得很清楚,自己本来就疲惫不堪,正好可以借亲热这项“休闲活动”恢复体力和心力。
事实证明,是他天真了。
约莫三天后,鬼王大人成功从“一根指头都不想动”的状态,变成了“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的状态。
说实话,累归累,还真挺过瘾,殷刃严肃地思考。各种方面来说,钟成说都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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