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钟成说面不改色地说道,“先挂了。”
嘟的一声,通话中断。
无名网吧里,殷刃将手机转了圈,站起身来:“狗东西,记得帮我修改定位信息。”
平安庄园中,钟成说利落地藏好备用机,看向窗外。夏夜飘着绵绵细雨,钟成说抽了把透明雨伞,提前下了楼。
十分钟左右,殷刃从一辆出租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看上去像是大量烧烤,怪不得零钱不够了。
“多谢多谢。”殷刃一头扎进伞下,身上还带着烤肉串的味道,“我忘了识安的钱还没到,走,咱们赶紧回家。”
“嗯。”
“我还买了两杯黄皮茶,减糖的。”殷刃晃了晃手里的提兜,“来一杯怎么样?现在是凌晨,你不算一天两杯饮料。”
殷刃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他的慵懒里多了几分微妙的得意。钟成说看了他一会儿,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玫瑰茶香气。
“喝。”他说。
“你那个什么咨询挺有效啊,看开了这么多。”
“你挑的比较好喝。”
“那是。”
到了家后,钟成说从冰箱里掏出冰格,往被焐热的黄皮茶里添了些冰。他思索几秒,小心地拿起塑料杯。殷刃会意,与他碰了碰杯子。
“干杯!”
“干杯。”
饮品酸甜爽口,钟成说本以为它能让他更清醒。谁知加冰的饮料入口,他一颗心擅自平静了下来。窗外一片柔和的黑暗,只有客厅明亮无比,仿佛他们是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人。
“我去洗漱,晚安。”
“晚安!”殷刃对他摆摆手。
钟成说轻轻关上门。门那边,殷刃又在客厅里窜来窜去,发出极轻的小响动。
伴随着门外的声音,这一回,钟成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殷刃在办公室里见到两位老熟人。
红软帽仍然带着自己的小软帽,蓝马甲则换了身马甲。两个人胸口挂着“访客”牌子,此刻正坐在客人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内部设施。
“是你!”见到殷刃后,蓝马甲咧开嘴,“兄弟,好久不见!”
殷刃大大方方上前,和蓝马甲热情打招呼。
红软帽则站起身,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吕娜娜,这是我堂哥吕辉。吕光祖是我们家的远亲,我们都和他打过交道。”
卢小河睡了个饱,又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这两位是来提供线索的。”
钟成说:“线索?”
“是的,他们一早就来了,刚好赶上吕光祖那边检查结束。”
卢小河切换显示屏上的画面。
“经过检验,吕光祖身体相对健康。他三餐和排泄均正常,没被肉俑之类的法器顶替,体内也没有稀奇古怪的毒素、凶煞之力或者控制器具……总的来说,他现在的行为完全清醒自主。”
“识安的检查不可能包含万物,这两位提出了‘人香’的检查要求,我们还真发现了端倪。吕光祖随身带的护手霜其实是人香,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偷偷涂抹。”
猜想成真,吕氏兄妹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们带来了专门去除人香的药粉。将它混入一瓶矿泉水,从天灵盖浇下就可以了。”
吕娜娜打开提包,拿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面放着支半满的玻璃管,它的塞子用蜡封住,标签上写了名称、制作人和制作日期。
“吕家灵匠比较多,就调药方面,我们还是有些自信的。”
吕娜娜坐回沙发,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看起来有些局促:“阎王现在还无意插手这件事……但如果,就,如果你们接触到他,还请为吕家说说话。吕光祖很多年没回老家了,我们吕家不收那种不走正道的东西。”
殷刃斜睨钟成说,那人端坐在自己工位上,眼睛眨都不眨。殷刃随手拈起玻璃管,淡黄色的药粉流沙般滑动,发出沙沙轻响。
“你们上次接触吕光祖是什么时间?”鬼王大人轻快地转移话题。
“今年春节。”蓝马甲——吕辉说道,“他在外面赌光了钱,说是得罪了大人物,想回家找大家借钱。老太太把他骂了一顿,不许他进门。”
“是的,之后他再也没联系过我们。不过他之前就这德性,没人觉得不对。”吕娜娜拧开一瓶运动饮料,叹了口气。
殷刃特地观察了一番,吕娜娜体检时的伤口已然完全愈合,没留下半点伤疤。
“他没有家人?小半年过去,你们家没有任何人联系他?”殷刃满意地收回视线。
吕辉挠挠头:“这……吕光祖爸妈死得早,我们也一直听说他在鬼市出没,就没特地接触。毕竟他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自己有自己的活法。”
“不过这些事,前段时间警察也来了解过,估计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不不不,感谢各位的支持。”卢小河站起身,“案子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殷刃甚至比她先一步起身,准备送这两位“检友”出门。然而吕娜娜与吕辉走到门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差点忘了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淡红色小瓷罐。虽然瓷罐封着,里面仍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气。
吕娜娜快步走到殷刃面前,将其双手呈上。
“体检之后,老太太看过我的伤,她一直夸你处理及时。这是我们家传的祛疤药膏,我调多了,你拿去用吧。”
随后她垂下目光,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了些什么,面颊还带着微微的红色。听到吕娜娜的话,殷刃露出个相当温和的笑,还轻轻点了点头。
钟成说的视线本来在屏幕上,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去殷刃的方向。他的指尖又开始发麻,不过这次的麻痹中带了点黄皮茶的微酸。
奇妙的感受。
钟成说把视线掰回电脑,直到身边响起拖动椅子的声音。
“你给她处理过伤口。”他陈述。
殷刃轻描淡写:“一点应急的小处理。”
钟成说扫了眼自己受过伤的右臂,当初他被结结实实扎了一刀,好像没有什么应急小处理。
“嗯。”于是他简单嗯了声,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嗤嗤,瓷瓶蹭过木头桌面的轻响。钟成说低头一看,殷刃正用两个手指戳着瓷瓶,将它慢慢往自己的方向推。
“你拿去用吧,应该是很不错的药,你前阵子不是刚受过伤吗?”
殷刃仔细闻过,的确是不错的方子,吕家把千年前的配方改良了不少。它本质上是草药偏方,科学岗也可以正常使用。
钟成说似乎挺在意身上的疤痕,这药除不掉那人贯穿胸腹的大疤,但一点刀疤不在话下。
“而且味道好闻,很适合你的药草香,当香膏都不亏。”
“她是专门送你的。”钟成说把视线从瓶子上拔走,又瞄向电脑。
“就是就是。”卢小河滑过来起哄,“小殷,别违背人家姑娘一片好意,我们都瞧见你俩说悄悄话了。”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殷刃好笑道,“人家刚才跟我说,要是我在识安认识了擅长调药的灵匠,能不能帮她扯个线——她有些新想法,想找专业人士讨论。”
卢小河露出八卦落空的寂寥表情,缓缓滑回原处。
而殷刃一低头,发现桌子上的小瓷瓶没有了,钟成说的口袋鼓出来一小块。
殷刃:“……?”
钟成说语气平静:“你刚才送我了。”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这人之前动作有这么利落吗?
……
夕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他们再次见到了吕光祖。
他藏的人香被没收,吕家的药粉也已经浇过一遍。吕光祖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眼底现出隐隐约约的青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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