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行进轨迹的变化,昏暗中骤然亮起一束奇异光火。
是最近处那名少年的黑瞳,转瞬间被翻滚熔岩占据,透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冰冷妖冶。
紧接着是两双、三双、十双百双——
几乎是弹指之间,仿佛无尽黑夜里无数坠入枯草深处的妖火,携燎原之势顷刻席卷!
几千双诡异摄人的熔岩瞳孔死死锁定那一袭红衣,伴随着摄魂惑魄的诡异低语,精神污染一般,几乎要穿透容华艰难维持的灵识屏障。
陆栖霜一向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转冷。
随遇雷弧跳跃,剑光绵密凌厉,顷刻贯穿一名黑袍少年眉心,剿灭灵台。
可一人倒地,还有上千人踩着前者的尸身上前,单凭陆栖霜一人之力根本来不及清除干净。
女子轻“啧”一声,周身灵气开始翻涌上涨。
似有隐约雷鸣响起,随遇震颤,薄如蝉翼的剑身却电弧环绕,一化十,十化百,向着四面八方飞袭而去。
围拢而来的黑衣少年们被剑光割韭菜似的削倒,却毫无所觉,仍旧前赴后继。
陆栖霜闭了闭眼,剑势愈发凌厉。
面对着如此数量的少年,即便心知他们已被邪气污染控制,也难免不忍不适,出手迟疑。
君寻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方勉强攒聚起精神,立即攥住容华手臂:“……容华。”
青年一直关注师尊动向,当即垂首关切:“师尊?”
“一会……你记得听我指引,”君寻有些气滞,艰难出声,“出手,万万,不得迟疑……”
容华心中疑问无数,却还是选择全心信任师尊:“弟子明白。”
君寻点点头,有气无力掀起眼皮。
幽紫星海翻涌漫卷,倒映出因黑袍少年偏离路径而产生异状的猩红阵法。
蓦地,他眸光一厉,骤然厉喝:“师姐,右前十尺!”
陆栖霜睨他一眼,手中动作却紧跟指挥,直取目标灵台!
蛛丝红线随着阵眼死亡霎时消散,阵型再变。
“左前三尺!”
“正前八尺!”
“右后九尺、十五尺!”
二人配合无间,陆栖霜对君寻的指挥毫无质疑,手起剑落,虽只刺中几人,空气中浊息的威压却无形之中减轻不少。
“正前七尺!”
君寻发出最后一声指引,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拽着容华手臂向前一甩:“就是现在,去!!!”
话音未落,他便脱力跪倒,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随遇剑光闪现,登时没入目标眉心,活死人少年当即失去控制,颓然倒落。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飞身而出,径直闯入不知何时被清出一片的空场。
足尖点地的瞬间,雕花地面光华大作,豁然开裂,竟吐出一枚灵辉清圣的琉璃花瓣!
容华一眼认出这是神器碎片,当即了悟师尊想法,毫不犹豫伸手欲抓——
正在此刻,却有一柄雪剑豁然劈落!
容华不假思索,侧身避过这寒气四溢的一剑,神情却微微一凝,眉心拧起:“……圣乾殿主?”
鬼面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挡在琉璃花瓣前侧,嗓音却在看清白衣青年眉眼后涌上惊疑:“圣人??”
她下意识转向另一方向的二人,不敢置信:“……逍遥峰主?仙君???”
却亭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略一迟疑后还是立在原处,朝着白衣青年一揖,沉声道:“萧州一别,未想竟于此处再遇……可此物乃圣宫圣物,亭舟此行亦是奉命取回,恕我不能让诸位将其带走——”
“……让开,”容华心系师尊,根本无暇与她废话,嗓音转冷,“否则我不客气了。”
圣宫走狗,若非师尊对她态度不错,容华绝不会放任此人在自己眼前活过一个呼吸。
“……抱歉。”
却亭舟顿了顿,反手拔出了没入地面数寸的傲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恕亭舟不能从命。”
白衣青年碧眸转冷,周身云气缭绕,眼看便要出手,却被一声喝止:“容雪尘!”
青年有些不解,而君寻不知何时已在陆栖霜护送下穿越人流而来。
靡艳容色惨白颓靡,唇畔似有吐血后强行拭去的红痕,仿佛一尊稍碰即碎的玉像。
“别出手。”
君寻一站定,便按下容华手臂,转而朝却亭舟扯了扯唇角:“圣乾殿主,可知身后究竟是什么?”
劲装女子鬼面一转,也诚实回应:“……不知,我接到的命令只有带回圣物。”
见她不求甚解,君寻也不拐弯抹角:“圣乾殿主可曾听闻,世有神器,名为‘红尘万华’?”
却亭舟点头:“《碧霄通史》有言,神明据此掌控天道,调停万物。”
君寻靠着容华胸膛,含笑缓慢道:“那阁下可知身后之物,乃是红尘万华的一片花瓣?”
却亭舟微微一怔,摇头:“……不知。”
君寻勾唇,嗓音沙哑,却仍旧缱绻低沉:“想必圣乾殿主同样不知,这座殿宇又是作何用处的吧?”
却亭舟剑尖垂落,下意识环视四望,却没有说话。
君寻知道她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了,缓慢道:“早在五年前,便有名为‘归一神殿’的组织借传道之名塑造假神、下发毒丹,以此吸取信徒生命之力。”
“魔渊一战,连近神天那位圣人都惊动了,圣乾殿主即便未曾到场,事后想必也有耳闻吧?”
君寻说得太多,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歇了一会方道:“近神天究竟为何会被惊动,阁下猜得到吗?”
却亭舟还是没有回应,只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进入了归一神殿的分殿,并于一座血池凶阵内,发现了两枚神器碎片,即阁下口中的‘圣物’。”
容华骤然开口,接过了君寻的话,嗓音冰凉:“所谓圣物,竟要以活人生祭时产生的凶怨戾气结为阵法囚禁,真是可笑。”
“为使凶阵威力不灭,这些活人非但灵魂被污染吞噬,连仅存的意识都要被困囿于无尽折磨之中,只为持续生产凶煞怨气,维持困阵,不被神器碎片挣脱。”
“若有人无法承受魂飞魄散,尸身则会被直接抛入血池下方的乱葬窟。经年累月,乱葬窟白骨累累,堆积如山,怨气几乎更甚血池凶阵。”
君寻低笑一声:“为了留住‘圣物’,竟要无数人的性命牺牲,永生被折磨摧残——圣乾殿主听到这些,还觉得没问题么?”
却亭舟握剑的指节早已发白,闻言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君寻又咳了几声,视线转向那些野兽般扑过来又被陆栖霜挡在外围的黑袍少年们。
“像这样的活死人少年,我们五年前便已遇到成百上千之数了。他们是什么状态,不用我说阁下大约也知道。”
“而像这样的分殿,整个碧霄界尚不知还有几座留存。”
君寻顿了顿,再次发问:“听到这里,阁下还要助纣为虐吗?”
“我……”
却亭舟语带犹疑:“抱歉,事关兄长与圣宫,我不能单听阁下一面之词,我——呃!!”
话音未落,鬼面女子却猛然躬身,以剑撑地。
君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容华手臂猛然一拽,正正躲开了却亭舟身上瞬时爆发的如潮灵力!
女子闷哼一声,背脊弯垂,单膝跪倒。
狰狞鬼面猝然掉落,磅礴若海的领域霎时展开,昏暗大殿月华倾泻、涛声漫漫间,一道金白虚影凭空显现,垂眸展望。
上千名活死人少年顷刻被威压碾倒,可不知死去多久的身躯早已血液干涸,唯有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令人牙酸。
“……真是没用。”
虚影轻笑一声,神情悲悯,眉眼冷淡:“既如此,便赐你们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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