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不会原谅,也绝不会忘记这些人一个个的伪善嘴脸!
蔺竹突然开了口。
“既然要了个痛快,不如让当年主使的人先出来说,如今该怎么个办法。”
今天由雪尘哥来当一回判官,也得先把具体脉络分解清楚。
谁罪最重谁第一个受折腾,这已经板上钉钉了。
旁边两侧的人都唰唰转过头来,目光复杂。
解雪尘缓缓开口,沉慢道:“我年纪大了,有些事都记不清楚。”
“如今想把因果梳开,还得从三十年前讲起。”
“可是……”高河迟疑道:“当年的事,不就是您二位拍的板子吗。”
蔺竹原地凝固。
可恶,运气这么背的吗!!
第36章
“三爷七叔, 您两位要是这时候装糊涂,那才真是背着良心了,”席间有年轻后生喝道:“当初你们叫着我爹帮忙请符纸挖地塔, 说到底都是林家里出了见不得人的妖婆子,我们出钱出力最后也没落着一点好!”
“没落着好?”旁人笑道:“得了吧,拆林家院子时你爹连同你哥哥连人家的梨树都刨开根了拿牛车拉走, 比起你们家分走的那些古玩摆件, 一点地砖力工的钱算什么?”
后生涨红了脸:“胡说什么!休得血口喷人!”
众人原本因着分赃不均早早就心里憋着一股气了,这会儿更撕扯起来, 哪里还管什么厉鬼出塔的事情。
解雪尘扮成了林三爷的模样, 此刻拈须一咳,吩咐下人拿出金纸来。
“昨日之事, 你们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
他声音雄厚有力,登时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当初林霜今受诛时,还有四箱黄鱼一同镇了进去。”
老人站起身,旁侧有门童会意从外头推进来沉甸甸的四匣重物。
锁头一起掀开盖子, 竟皆是质地上好的金条。
旁侧老妇人当机立断道:“叫那几个道士出去!有他们什么事,现在场里只许放自家人!”
大伙儿背不疼了头不昏了,看见那几匣子暗光流转的真金时脸色各异。
好你个林三爷,合着把大头全藏在地塔里头, 跟那女人的骸骨一块儿关着了?!
没等解雪尘开口解释, 蔺竹扮作七爷会意抹泪, 与他合了无言的默契。
“哥哥虽然挣着了家产, 但头昏智短, 偏疼这撞了妖邪的母女, 恨不得把所有家产都交给她们受着。”
“这只知道吸血的妖婆子, 哪里还认得账簿营生?!”
解雪尘看向蔺竹,随之淡笑。
“不仅是上头的黄金百两,底下还有田庄地契,我都替他守着。”
“原本说这家产随我哥哥一同去了罢了,如今地塔骤破,再想劳心担着前后,我恐怕也是不中用了……”
林霜今坐在他们的右手边,看得和明镜一样。
她家里算是薄富一场,但也拿不出这么多金条地契来。
诸般算计自夺利争产而来,今日该有个了断。
众人刚才脸上还有着不甘恼怒,像是因着他们几个老人的过错自家也沾了晦气,现在又纷纷露出或镇定或讨好的嘴脸来,跟着迎合。
“我就说当初那事像是有古怪,怎么抄家完算着少了这么多!”
“三爷深明大义,为兄守财多年而不昧,这得是多好的心肠!”
“四爷!您拿句话出来,如今这些东西怎么分,那厉鬼又要如何再除一道,我们全听大爷们的!”
“是了是了,大不了我去龙虎山或青城山一回,有这些香火钱,什么大能请不过来!”
林霜今看着满座远亲近戚,终于开了口。
“我昨日已经问过了。”
她站起来,走到正中间,把金纸铺在雕花鸡血木桌的正中间,抬腕研墨。
“并非是厉鬼出塔索命,而是时辰到了,她已经随那些符纸一同去了。”
林霜今轻声道:“三十年,有佛语道言日夜煎熬,再执拗的烈女都该化作灰去。”
“装神弄鬼的那些,不用再说。”
“大家为着同一件事殚精竭虑三十年,也总该分些辛苦钱。”
连抄家这样的话都能公然说出来,她早已明白眼前诸君都是些什么货色。
此话一出,竟有人不辨真假,连半分犹疑都没有就连声叫好。
“还是四叔像个明白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哪里来的什么鬼!”
“前段时间,那个扮作她四处要换命钱的骗子不是在元宝村落了套,听说叫人一通好打!”
“还真是这句话,我们父子三人单是守着家里这些秘密,这些年好些酒席外宴都没有去过,着实难受的很!”
林霜今扮作的四叔沉腕抬笔,不紧不慢开口。
“功分各处,金归各家。”
“我与三哥没有推辞的意思,着实是年迈糊涂,算不清当初各位的付出。”
“今日按着年幼次序各自报公,再论着诛鬼的功劳把金条地契一同分了,可好?”
林二爷早已同原配撒手人寰,家里的几个儿媳率先跳出来,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你们还真都别抢,当初要剖心头血验忠孝的主意还是我家婆婆先想出来!”
“要不是这法子,”为首人硬生生改口道:“哪里看得出来她们是喝血的德性!”
林霜今落笔平稳,一横一划记下他家的功劳。
三爷家的儿楠`枫子前几年业已病死,但表亲堂亲同样到了场。
“那也得记着我们家的好!”
“林霜今一开始没被逼出疯相来,是谁去找她夫婿点明的道理——哎!高河,你说是不是!”
“几家人里,还是我们提点的最多!”
高河三十年前是半糊涂半明白着随他们共同瓜分了林家住宅的财富,十几年前便早已彻底明白过来,此刻虽然支吾着应了两三声,仍是不寒而栗。
他自知多有亏欠,算是糊涂血案里执刀的又一人。
但真站在这些人面前,听他们如何争功要赏,才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倘若他自己的肚腹剖开了能找出金子来,今儿怕是连牙齿都得被这些人悉数敲开。
笔在林霜今手上,不用解雪尘或蔺竹再引诱几句,旁人已是互相撺弄争辩着把旧情全都讲出来。
林家老爷子确实为家人多番考虑过,但身后既有滥赌好色的弟侄,亦遇着无药可治的肺痨。
最终仍是保不住心头挚爱,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悲苦万分。
一张金纸记不完千般算计。
便是句句词词都行婉转仁孝的掩饰,像是也从字里行间渗出血来。
直到最后一人记完,林霜今已写完四页,置笔一旁。
“怎么样?”有人急道:“这里头出力最多的,还是我们家,你可得看清楚!”
“装什么明白人呢,当时还是我叔伯亲手把她绑上的桃木架!”
期间有后辈觉得今日论的不够公平,火气上来了起身要再叫老母过来亲自讨个公道,双手一推厅门没想到纹丝不动。
“高河,你叫人关的门?!”他没好气道:“你同这几个早就商量好了,今日要强分出来是不是?!”
“快点开门!我要带我娘过来亲自说个清楚!!”
高河莫名其妙:“没人管这门啊,怕是散了冰气合着而已,你一推就开了。”
其他的妯娌连襟之间还在絮絮说叨,没注意这里的异样。
这后人又是一推,还是没打开门,恼着直接提腿给了一脚,重心一偏栽在地上,痛叫出声。
“明明是锁了门你还骗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你乱说什么,”高河脸已经白了:“我真没锁门。”
“是我锁的。”有人平静道。
众人多少年没有听见这声音,像是熟悉又是认不出来,循着出处去找,哪想到原本站着林四爷的地方,竟然立着那千刀杀的林霜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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