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一拜……天地!”
这一声好似与隔壁重了音,一声清楚一声模糊,却同时响起。
宜图握紧了手中的牵红,在拜下的刹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江寒屿。
男人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他的身上,深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两人对视的刹那,宜图本能的弯腰一拜,而男人也微微低了低头。
杜堇玉的身体弯不下去,她冰冷无比的手死死的抓着宜图,没有丝毫放开的意味。
原本他应该能感觉得到痛,但由于寒冷反倒知觉迟钝。
她那只紧握住的手,是在向宜图无声的传递着恨意与愤怒。
这不是杜堇玉想要的婚礼,生前不愿嫁,死后也不愿结成名义上的夫妻。
但她就算成了鬼,也是这杜家的鬼,身不由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字字沁着血。
拜完堂,他们在众人目光沉沉的注视下,一路送到了杜宅的门口。
那里早已停好了用来接新娘的花轿,然后上前想去扶新娘的家仆,却一脸为难的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宜图蹙眉,试着挣脱,预料之中的挣脱不开。
杜堇玉是下了决心要带走他的,以她此时此刻的怨气和恨意,势必是不会放过邵风的替代品的。
没有办法分开,宜图只能跟着新娘一起上了轿子。
好在这顶轿子空间挺大,坐下两人刚刚好。
当轿帘放下后,封闭的空间里充斥着腐臭的味道。
光线透过红色的帘布,照在他的脸上一片暗红。
寂静之后,是更深的死一般寂静。
宜图听着外面轿夫抬起轿子的动静,他们稳稳的上路了。
而坐在他身边的杜堇玉纹丝不动,只有两人的手还紧紧的牵在一起。
宜图很难受,那种湿冷而发痒的触感。
透过薄薄一层的窗帘,很快董皓月和宋景琛的那一顶花轿和他们并肩走来。
宜图心里一动,另一只手掀开了窗帘,这才看清那顶轿子里坐着的人。
一个穿着花嫁的女人,和一个穿着新郎服有着宋景琛模样的木头人。
那具木头人活灵活现,宜图投去视线的瞬间,一鬼一木头,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宜图连忙放下窗帘,转过身才发现,新娘子的头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正对着他。
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窗外花轿里的另一个新娘。
杜堇玉的盖头在晃动,那一层轻薄的布盖的并不严实。
宜图还是能看见新娘恐怖腐烂的面容,后背止不住渗出了冷汗。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老实的坐着,等待着下轿的那一刻。
然而他心里十分清楚,恐怕再次下轿就是不在这个世界里了。
果然轿子没走多一会儿,外面的光线忽然消失了,轿子内一片漆黑。
宜图的心忍不住提起。
两家给杜堇玉和董皓月送葬的地方,安置在了永安街另一头风水较好的山上。
坟早已经挖好,棺材也早早抬了过去,那边的人就等轿子来,将新娘子接下,好好安葬了。
但此时此刻没能遂愿的新娘子,怎么可能会好好安葬。
两人的坑位,要埋下四个人,确实有点挤。
董皓月和杜堇玉一起写下的那本牛皮本子上,详细的写了一篇关于冥婚的怪谈。
就是宜图找江寒屿修复好的那一页纸。
那上面写着一对因父母的喜恶而强行拆散的情侣,在实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约定同一天举行婚礼。
女子含泪问男子,婚礼举办在哪一天好。
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眼里闪着泪光说,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不如就约在这一天吧。
正月十八宜丧葬忌婚嫁,女子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两人道过别,说好婚礼之上再见。
而这一再见,便是阴间相见了。
因为自杀的人怨气格外的重,频繁闹鬼出事之后,两家子才不得不为两人举办了冥婚。
这对苦命的鸳鸯,这才得以结为真正的夫妻。
而牛皮本子上记载的冥婚,也有送葬这一流程。
送葬随行的人必须是阳气足的成年男子,否则很容易被鬼亲一起带进地里。
杜堇玉还让董皓月在本子上写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该如何自救的咒语。
尽管这两人的冥婚和牛皮本子上写的,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但宜图只要知道能逃命的咒语就行。
而这条咒语使用的人,必须是阴气较重的女子或男子。
被怨鬼带进地里以后,人并不是立即窒息而死,反而会有一段挣扎绝望的过程。
而这一过程,怨鬼会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直至这人死亡。
人死掉之后,身上的阳气会很快散尽,鬼是能感受到的。
所以这条咒语的存在,并不是能让被困者从地里挣扎出来,而是利用阴气重欺骗怨鬼,让其以为人已死。
否则鬼新娘会亲自动手,即使有人来救也是横尸一具。
再则延长被困者的存活时间,从而争取更多被救的机会。
如果埋新娘新郎的棺材埋的深,就算三四个人一起动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人挖出来。
所以这样的咒语,无疑是在延长被困者的绝望罢了。
当时宜图看到董皓月的评语时,心里的想法和她差不多。
但这条咒语的存在,本就是给玩家一线生机的。
因为他提前知道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等待江寒屿来救他。
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里还是漆黑一片,直到宜图闻到了四周泥土新鲜的腥味,他知道到地方了。
杜堇玉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拉着宜图的手,强硬的将其拽了出去。
宜图弯着腰走了出去,四周是一片寂静和黑暗。
而这时,杜堇玉却松开了他的手。
她掀掉自己的盖头,露出一张几乎快要腐烂完露出森森白骨的脸。
她冲宜图笑的很开心,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但宜图知道她要说什么,欢迎来到我们的坟墓。
这里埋葬了她们尚不能说出口的爱情,也终将埋掉试图阻拦她们的恶人。
杜堇玉的身边走来了另外一位新娘,两人在黑暗中相识一笑,随后渐渐的走远。
而被遗忘甚至是抛弃在原地的宜图,错愕的看着自己逐渐腐烂的手。
不仅仅是手,他的衣服在溃烂,身体在崩溃,一点点瓦解。
而呼吸则一点点被吞噬被夺走,泥土钻进鼻腔耳朵里湿润的痒意。
宜图痛苦的忍受着不能动弹的身体,他被活生生的埋在了土里。
尽管一开始就有了预料,但真正面临的时候,是那么的恐惧与绝望。
他能感受到虫子在自己身上爬过去的刺痛感,以及泥土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他睁不开眼睛,氧气被夺走的干干净净。
他现在唯二能做的就是,心里默念着咒语,以及祈祷江寒屿的来临。
咒语很短,只有简单的几个发音。
所以宜图记得很牢固也很容易,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这简单的几个发音无疑是在变相的折磨人罢了。
念上上千遍上万遍,时间过去了多久?
还能再念多久,他才能出去?
那人是不是不会来了?他反悔了?
宜图麻木的看着心里无限蔓延的绝望,四周的黑暗变作恐怖的怪物将其吞噬干净。
原来这就是被活埋,一点点等死的感觉。
宜图就快要念不动那几个简单的发音,他甚至都忘记自己要等的人长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何必苦等?该来的人早就会来了。
宜图眼皮下滑动的眼珠子逐渐没了动静,而他的眼角逐渐湿润汇成了一滴泪。
然而这滴泪却很快被泥土无情的吸收,正如它试图吸收掉这小小的一个人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泥土松动了。
有人冷硬的、以不可阻挡的架势将其挖开,惊扰了四周的寂静。
当江寒屿沾满泥土的手,终于触碰到一片柔软后,心里猛的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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