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走出来,去电闸处开电。雨势小了些,林驿桥打开伞,打算出去吃一碗清汤粉。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席雨眠,席雨眠站在宿管门口,正看着他。
林驿桥和他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握着伞的手又有些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席雨眠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知道可能是因为席雨眠的眼睛太漂亮了——大概漂亮的眼睛看人,都会叫人有些紧张吧?
“我去吃碗粉,你先回宿舍吧,有电了。”林驿桥对他说。
“好。”
林驿桥的背都是绷着的,直到走出了宿舍,他才放松下来。
林驿桥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和席雨眠还不怎么熟,但席雨眠作为新进入504宿舍的成员,很想快速地和室友熟悉起来,所以他们才总是处于一个尴尬的状况。再过几天熟悉些,就不会这样了。
学校门口的清汤粉店一般开到晚上八点半左右。林驿桥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门口的店铺都关门了,别说清汤粉店,连杂货店都关门了。而学校对面的那一排店面,最近都被围了起来,据说以前一楼用来开店那些民居即将被拆除,原址要修建商品房。
他转了一圈,竟然没有一家店开门,大概是因为暑假没生意,店铺都早早关门了。他只好饿着肚子回到了学校。
他回来得太快,进到宿舍时,本来在收拾行李的席雨眠转头看他。
“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汤粉店关门了。”
“那你是不是没吃饭?”
“是啊。”
席雨眠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包方便面,说:“我这刚好有方便面,你等会儿,我煮给你吃。”
林驿桥还没说话,席雨眠就把包装袋撕开了,笑呵呵地看着他。
林驿桥拒绝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他看起来那么真诚,怎么拒绝得了呢?
室友分享食物的时候,林驿桥一般都是拒绝的。农村人把食物看得很重,小时候他们去别人家,父母都会告诉他们,假如别人给他们吃东西,一定得拒绝,因为别人不好意思不分享,但是食物来之不易,你要是吃了别人的,别人就没得吃了。一定要拒绝,再三拒绝,直到别人逼你吃,那才是真的要给你的。
这就是农村人的“客气”,这种客气在林驿桥的心里根深蒂固,以至于到了学校,他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别人分享的食物。
席雨眠不仅把包装袋撕了,还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电烧水壶,就去阳台的水龙头装水,还真帮林驿桥弄吃的去了。
宿舍里其实是禁止使用烧水壶的,但席雨眠可能不知道。林驿桥想提醒他,但看他兴致勃勃地,自己也确实很饿,也就想等晚一点再告诉他。
林驿桥坐在张敬的床上,问:“席雨眠,你怎么跑来宿舍了?”
“篮球队明天开始集训,七点就要开始练,我家比较远,我不想那么早起床,就提早住进来了。”
“你家在哪儿?”
“在南郊。”
南郊确实离靠北城区的学校不近。
“那你去年怎么不申请住校?”
“去年我奶奶生病了,我想回去多陪陪她。但上半年她过世了……”席雨眠顿了一下。
林驿桥感觉他的语气很难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有点愧疚。
“水开了。你有碗吗?可以泡了。”
林驿桥拿出自己的搪瓷饭碗去洗了洗,这个饭碗就是他平时拿去食堂吃饭用的。碗底破过一个洞,还补过一次。
席雨眠看到这个碗的时候一愣。近几年比较少看到搪瓷碗了,要用摔不坏的碗的话,多数人都开始用不锈钢碗。席雨眠自己带过来的碗就是不锈钢的。
但他没说什么,就把面放进碗里,再把调料包洒了进去。
“我没吃过这种面,泡过就可以吃吗?”林驿桥在席雨眠把沸水倒进碗里的时候问。
林驿桥是弯着腰看席雨眠倒水的,此时仰视着席雨眠,眼睛里都是好奇。
他长得真好看。
席雨眠在心里想。
席雨眠早就知道林驿桥这个人了。高一入学典礼时,林驿桥作为全市第一名考进杂罗中学的学生,曾经在体操馆的讲台上演讲过。
那时的席雨眠排在一班队伍的最后,远远看着这个男孩子上台演讲。
他长得真好看。这是席雨眠的第一感觉。
他的声音真好听。这是他的第二感觉。
他真聪明,他肯定是个很有家教的人,他一定很自信。这是他听完演讲后的感觉。席雨眠很羡慕林驿桥,觉得他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林驿桥在那一次的演讲以后,就没有再在什么地方演讲过了。后来席雨眠经常听人说起林驿桥,说他是个天才,再后来,每一次的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席雨眠都能在榜上看到排名第一的林驿桥,还有排名最后的自己。说不仰视他是不可能的,全年级的学生都仰视他。
席雨眠最经常看见林驿桥的地方是篮球场。林驿桥篮球打得也不错,听说教练想让他进校队,却被七班的班主任拒绝了。
听说这件事的席雨眠就想:如果我的成绩那么好,也不会需要天天打篮球了吧?
他从来不知道,林驿桥是连泡面都没吃过的、用着补过的搪瓷碗的人。
林驿桥看着泡面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邻居家六七岁的小弟弟那种眼神。席雨眠用一块纸板把碗盖住了,说:“要等几分钟再吃。”
林驿桥坐回张敬的床上等着,他闲着无聊,就翻看起那本图书馆借来的科幻小说。
席雨眠坐到他身边,探头看他手中的书:“你在看什么?”
“一本科幻小说,但是我有点看不懂。”林驿桥把书本放在二人中间。
他没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意思啊。席雨眠心里想。
因为成绩很差,一班成绩好的男生都不会跟他来往,有时他在教室里看书,还会被人嘲笑:“你别看了,再看最高也是三十分,别浪费时间啦!”
后来他索性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与其被人说这个人那么用功还考得那么差真是个笨蛋,不如让人说他就是贪玩不学习才考不好。
“这说的是什么?”席雨眠看了几行。
“我看第一页也看了很久,很多名词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都看不懂吗?”
“嗯,你看看这个’网络’、’信息高速公路’、’神经系统网络’,我都不太理解。”
“网络?是计算机的网络吗?”
“看语境应该是吧。”
“神经系统是什么?”
“是不是人的大脑?”
“信息高速公路?”席雨眠想了想,说,“是不是还是指计算机网络?我记得计算机老师好像说过,这个网络就是可以把所有计算机连接在一起的。”
“那神经系统网络的意思呢?”
“把所有大脑连接在一起?”席雨眠说完之后笑了,“好有意思啊。”
“你好聪明。”林驿桥由衷赞叹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也没想通。”
席雨眠又愣了愣。他本来怀疑林驿桥是不是在取笑他,可他确认过他的眼神,是真的在佩服。
席雨眠没有笑地看着林驿桥的样子,让林驿桥又有些不自在了。林驿桥的手抓紧了被单,心想:我说错什么了吗?
席雨眠不笑的时候样子真的很冷峻,他的相貌攻击性太强了,林驿桥觉得和他对视多一秒都很困难。
席雨眠轻轻地说:“你可是我上了高中以后,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
他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攻击性又消失了,看起来就像个小孩似的。
“啊,是吗?我觉得你懂得比我多……”林驿桥说,“我去年刚进城里来,很多东西都不是特别懂。”
“你家住哪儿呢?”
“万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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