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叻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
然而,当他冒充的“南舟”想要和江舫并肩,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时,一只瞬间破开窗户的手当空握住了他的肩膀。
而他的另一边肩膀,也被他身侧的银发青年笑盈盈地搭住了。
双方一齐发力,占叻本能地想挣脱,却骇然发现,单凭气力,他根本不能脱离任何一方的掌控。
尤其是黑发青年,在对付自己时,他甚至没有花费多余的力气。
因为他的嗓音平和至极,没有一点费劲角力的感觉。
“谢谢你,让我又发现了一个弱点——”
“你的想象力真的很差劲。”
占叻来不及细想,迅速消散了形影,回到了镜中。
等他回到自己的地盘,才明白什么叫忍一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连连失利,还被侮辱了想象力,这让占叻悠哉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他阴恻恻地盯着南舟,狰狞着面色,用带有口音的中文,隔着玻璃轻声道:“杀了你。”
“‘杀’?”南舟望着镜子内的占叻,“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他口吻平淡道:“每天都有人主动来找我杀他们。我杀过几千个人。有很多人都怕我呢。”
南舟这狠话放得很可爱,惹得江舫在旁轻轻笑了一声。
与江舫的含蓄相比,占叻几乎是要放声大笑了。
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
自己既不会死,遭受攻击,也不会有任何疼痛可言,需要怕什么吗?
而且,杀过几千个人?
吹牛不打草稿,真他妈的让人笑破肚皮!!
然而,占叻虽是冷笑连连,实际上已经怒发冲冠了。
他杀了十几口人,还没有人质疑过他杀人时想象力差劲,没有创意!
跟占叻对话过后,黑发青年没有迅速离开玻璃。
他和面容扭曲的占叻对视片刻后,将佩戴着光线指链的右手举起。
不知不觉间,他们二人已经将三楼的回廊逛了两遍。
镜子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而缠绕在窗销上的丝线,也缠绕了两层。
……就像是被套了一圈缰绳的马脖子。
南舟活动了一下指尖,运足力气,猝然翻覆了右手,动作极其利落地向后一拖一拽——
刹那间,三楼回字形的玻璃整体被切割爆碎。
无数玻璃碎片宛如流星,直落到了楼下枯萎的热带花草中。
每一片细小的破片,里面都残留着占叻错愕的面容。
占叻被迫转移到了临近一间盥洗室的镜子里。
他呆呆望着前方,呼吸逐渐急促,阴白的面色逐渐涨红。
……他干了什么?!
他居然像是驱赶牛羊一样,把自己赶走了?
他胆敢这样骑脸挑衅自己?他疯了吗?
戾气翻涌之下,占叻甚至没注意到,能在一翻手间向内收缩光线圈、将一层楼的玻璃手动摧毁,得是多么可怖的力量。
占叻只有一个念头。
他催逼着让十数个自己从镜中钻出。
杀死他!
可是,让占叻无法理解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当十几个自己从三楼的各个房间内冲出,十几个自己又从楼下一路攀爬到三楼,打算将黑发活活碎剐了的时候,黑发和银发都已经不在了。
占叻的能力十分精细,可以出现在每一个可以反光的小物品中,窥探猎物的行踪。
对他来说,这本来该是绝佳的优势。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旅馆里可以反光的单体物件太多了。
可以说是呈几何量级增加。
原先,窗玻璃是一个大的整体,占叻可以轻轻松松占据全景视角,尽情观摩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整整一个旅馆的三楼窗户,都被摧枯拉朽地破坏殆尽。
占叻的视线在无数玻璃碎片中反复横跳,在无数干扰项中艰难判断着二人的去向。
他找得心头冒火,戾气横生。
而就在他终于在二楼的全景窗内瞥见黑发与银发的身影时,黑发早已完成了和先前一样的步骤。
啪喀——啪喀啪喀——
在一连串清脆的玻璃碎响声中,被占叻困在二楼落地窗中、濒临缺氧休克的小夫妻二人手拉着手,拥抱着对方,双双倒了出来,昏迷不醒。
占叻的身体也随着二楼玻璃的破碎,产生了微妙的僵直。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反射物,好像有点太多了……
他的精神被迅速分摊到多出来的碎玻璃上,不受他控制地肆意流泻。
当强大的力量平摊到每一处时,他反倒变得弱小了。
而那银发站在已经全碎的窗户前,还在毫不吝惜地向那一地粼粼的碎光中,投放着那取之不尽的化妆小镜。
那是比玻璃这类二级介质还要更耗费他精神的一级介质,会占据他更多的精神。
随着镜子数量的急速增多,占叻居然在肢体上感到了明显的虚弱和疼痛感。
占叻看不见自己,所以他没能察觉到,自己的脸渐渐因为紧张和恐惧,扭曲成了一团。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泰语里在姓氏前加【坤】是尊称,大概是XX先生
第180章 邪降(二十六)
……开什么玩笑?
强自甩开不祥的念头,占叻重新稳住阵脚,在南舟砸碎一楼仅存的窗玻璃前,他特意记录下来了南舟的形影,又在一间房的镜子中爬出,化作实体。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又顺手掩上。
这潜入的动作,他做得相当熟悉。
只是,南舟他们究竟去哪里了?
三层走廊的玻璃都尽碎了后,整座宾馆就是上下通透、一目了然的了。
他能藏在哪里?
占叻手提钢刀,在慢吞吞游走,不断切换视角,一个个房间看过去,还经常会受到定律影响,被迫将视角切到散落在一楼热带花草中的镜子碎片。
连续多次切换失误,占叻心浮气躁,直想骂人。
而就在占叻眼睛里绽开血丝、周身戾气横生时,一只手突然鬼魅似的从后探来,径直摸上了他冷冰冰的喉结。
占叻当场定住,动弹不得,一腔早就冷了的血轰然一下涌上了头脸。
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生物。
占叻并不觉得自己死了。
因此,在生命遭到这等威胁的情况下,他作为一只鬼,竟然是恐惧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南舟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微冷的手指拂过他颈部的皮肤,让他无端起了一身粟:“你在这里啊。”
言罢,占叻感觉颈部骤然一痛,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调转,以背对着南舟的姿态、和南舟面对面了。
南舟比他高上一点,却要纤细上许多。
他捧着占叻扭曲了180度的脸颊,抬起手,很轻地拍了拍。
占叻吓得当场溃散,逃窜回了镜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在占叻落荒而逃后,南舟看向江舫:“这样很吓人吧。”
在江舫眼里,这是他家的小纸人在求表扬。
他笑答:“很可爱。”
于是,南舟便自顾自认为,他还不够吓人。
他打碎了消防玻璃,在制造了新的反射介质、持续分散占叻力量的同时,从中取出了一把暗红色的长柄消防斧。
他倒提斧柄,将斧头的斧尖拖曳在地上。
所到之处,木屑翻卷,噪音袭人。
那利器切割地板的声音,经由回字形的走廊扩散,更显得可怖磨人。
占叻躲在一间无人客房的镜子中,听到南舟用他有点呆板的平静声音道:“影子先生,你在哪里?”
“先生,我们谈一谈呢。”
“你出来找我吧。”
“或者,我也可以来找你啊。”
占叻:“……”哪里来的神经病?!
他摸着发冷的后颈,颈骨还残留着被彻底拧断的怪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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