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听到研究人员在交谈,这些人的制服和古文明的一样,他们传承下来很多东西。
“这些实验体都不行,死亡率太高了。”有人说,“肯定有个什么基因密码,找不到,这就需要加大实验数量——”
“实验体来源一直都够,但过程太烧钱,我们要找到问题在哪,”他的同事说,“这么强大的力量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存在的,是一种什么生存状态!”
“我们还是需要追加一批实验体,剩下的尽快进入五期,我有预感,这是古文明一个大规模科技线……”
“不说专利金,要是能找到变异规律,我们能青史留名!”
韦安听他们闲聊,脚下是培养池中变异的人体,觉得自己在一个巨大腐败的池中。
这些人在实验时会这样随口聊天,不会避开孩子们,实验体不能算是人。
在这一刻,韦安清楚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走的,那是一种冥冥中的感应——他能往哪逃呢,这不是一个能逃走的世界。
但他还是想要尝试,他不想死在池子里,只能一直逃。
韦安当然没能逃走,他落入了一个更加恐怖和漫长的灾难中,他变成了“秦卫”。
人生中的某个时刻,他一身礼服,拿着半杯烈酒,坐在全是尸体的地上慢慢喝。他靠在墙角,好像还是当年是孤儿时一样,哪里都可以坐下来。
他手上都是血,把玻璃杯弄得脏兮兮的,臣服于他厌恶和憎恨的,现在他变成了手上沾满血的人。
大厅里灯光闪动,一瞬间空间变得幽暗。
韦安觉得自己仍在孤儿院里,他所有的朋友都变成了畸形恐怖的样子,似乎是尸体,但又都活着,瞪着空洞的眼睛。
那是恐怖片里极为恶意的场面,灯光暗下来,那些尸体奇形怪状,难以形容,极度恶心,都在看他。
韦安知道自己会回到它们中间,成为其中一员,像所有那些倒霉的同伴一样回到他该呆的位置。
韦安知道自己在沉下去,从被抓到开始,他就只是这看似文明世界下尸骸的一部分了。
但他仍在挣扎,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
一块浮木,一根稻草,一点即使是虚假的光。
“秦卫”坐在大厅里,受伤了,但礼服很周正。他旁边窗帘上垂着缀有宝石的流苏,地上掉落了一大簇暗红玫瑰。
父亲会活下来,他尽可能地让自己高兴,这“爱”真是令人恶心,是如坠入深渊般无止无境的黑暗。
这一刻,他感觉到归陵的存在。
他其实看不见,噩梦太深了,会把人隔开,他只能感到那人在和他同步。
“秦卫”瑟缩了一下,不想被看到,但同步是无法躲避的。
看着他的是个幽灵,太过凄惨,被折磨得不再具有完整的形态。
同步混合着梦境,他感觉上不过是一缕残魂,在他头脑中的映像极为悲惨。
从内部被掏空,内脏和骨头连着锁链,从脊椎的地方出来,如同一对特别可怕的翅膀,血淋淋的钢铁锁链的翅膀。
韦安太过固执地去找,找到的是一个过去的灵魂,他只因为他而存在在这里,是他从地狱里拽出来的,他的梦想。
那个幽灵看着他,试着伸手,但无法触碰到。
幽灵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在他身边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那是极其自然的动作,带着温柔和依恋。
“秦卫”想,我不惜代价得到了他,他不会离开的,他会拯救我。
灯光闪动,猛地一暗,那个幽灵消失了,似乎陷入到更黑暗的地方。
但他已经抓住他了,在那场沙漠的灾难之后,他得到了一场婚礼,得到了承诺,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秦卫”看看手上的戒指,放下酒杯,站起身,离开这个噩梦。
去找他想要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黑暗的碰撞
“秦卫”找到了一个虚幻的神明,一个被关押在地牢最底层的囚犯。
他再次同步到了归陵的世界,那人被困在束缚锁上,那样子很像王座,又像一个钉标本的复杂刑具,他们故意设定成这样的。
韦安站在那里,眼前同步的幻境仿佛是真的,自己仍穿着礼服,是上一个梦里的样子……是秦卫的模样,他说自己叫韦安,但这个名字只叫了三年。
他其实永远无法摆脱秦卫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被教养出来的残缺人格,他的灵魂被锁死在那里。
归陵在一片黑暗的祭祀厅,本来应该很亮,但在他的头脑中暗得惊人,透着原始和恐怖的气息。
“秦卫”意识到这是哪里,联邦曾因为一次外交行为,把归陵送给某个奴隶制的帝国一年时间。
韦安在内务部的资料上看到过,只是资料上随口提及的一段,那这一切对他都没有意义。
归陵的束缚区是一座庞大的神座,仪器在运行,发出低沉的轰鸣,身后有沉重的锁链延伸开去,呈放射状散开,又狰狞交错,极其可怕。
这形态是科学部制作的,其中存在某种难以言说的恶意——他们是故意的,把归陵的束缚器弄得很有奴隶帝国神王的仪式感。
归陵在中间,垂着眼睛,双手放在庞大的扶手上,带着镣铐。
他手脚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被用某种精细的工具切割过,看得人头皮发麻。
韦安突然意识到,困在这个王朝的期间,这些人真的吃掉了归陵身体的一部分。
帝国的贵族们相信他的血肉可以帮他们更接近原始的神秘力量,吞食是他们证明自己身份重大的仪式。
他们拔下他的指甲,切开血管,或者更极端和毛骨悚然的事……
有人跪在下方亲吻归陵的脚。
这个帝国的贵族,衣着华丽,身上有复杂的家徽、历史和猎杀者纹身。
他亲吻了很长时间,韦安简直以为是什么性癖,但又不像,是狂热的臣服。
归陵俯视他,韦安感到那人在漫长痛苦和绝望的黑暗中,对“信徒”的恶意——这些人永远无法接触真相,再渴求也不行,一辈子只能在迷失和血腥之中。
那真的像是属于神的恶意,遥远宏大,贯穿整个种群的命运。
此时,作为秦卫的韦安走进这次同步,站在这片人类宗教崇拜建筑的巨大场所之中。
黑暗的厅中跪了很多信徒,他感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狂热与憧憬。
“秦卫”理解这种状态,很常见,他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了。
在这个世界上,力量就是一切。这渴望强到了疯狂的地步,但又早已迷失,人们会为此把一切践踏在脚下,丢失尊严和体面,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这不过是其中一个极端的形态。
他盯着神座上的那个人,遥远的神,垂着眼睛,残破不堪,在被吞食和异化。
韦安感到愤怒,越过这个世界所有狂乱的崇拜朝他走去。
这是他找到的宝物,他一个人的。
那人双眼空洞,什么都看不见,也看不到他。
韦安伸出手,抚摸“神”的长发,描摩他的面孔。
他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缓慢地摩挲,接着凑过去亲吻他。
这是属于“秦卫”的亲吻,十分爱惜,但又带着侵占和宣告的意味。
归陵困在“神座”上,一点也无法移动,双眼连聚焦都困难。
在这个能源灯像烛光一样照不亮的黑暗世界,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亲吻这个困在束缚器上的神。
他同时抚摸归陵的身体,极具占有欲,非常仔细,感觉那种热量和颤抖,这套东西对于秦卫驾轻就熟。
他觉得自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干这件事,这真他妈是一个愚昧荒蛮的地方,而他把他们的神压在神座上,像一个彻底的侵犯者,用一种恶劣而毫无理智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表明他拥有他。
这是秦卫的方式,他性格中被培养出来的应对这种事情的方式,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他的,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争夺。
他缺乏道德感,他只知道攫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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